夜寂无声,三更刚刚敲过。
主屋内室里,光线昏暗,只留了一盏照明的琉璃灯。炭盆烘的屋内暖洋洋的,让脚床上的人睡的越发的熟。
床上的人却在此时轻手轻脚支起身。
公孙英琰下了床,蹲到卫渝边上,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将手小心翼翼的钻过她的腿弯,另一手则托住她的脖颈,动作轻缓的将人抱了起来。
卫渝嘤咛一声,无意识的朝散着热度的人体拱去,温热柔软的身体跟一串点着的鞭炮似得,炸的公孙英琰心里的小鹿乱蹿,动作一下定住。
他颇有些英雄气短的深呼吸了两三个来回,起伏的胸腔才缓缓冷静下来。
小心谨慎的将人放到床榻上,盖好被褥,旋即学着卫渝的样子坐到脚床上,手趴在床沿边,眼巴巴的凝着。
隔了好半响,公孙英琰不知想起什么,起身走出内室。
一扫方才的温柔,望着黑夜的那道目光似比那迎风的刀刃还要锋利,淡声道:“把人处理了。”
边上的韩越随即应道:“是。”正转身,又被人叫住:“等等。”
韩越一怔,难得看到殿下犹豫不决的样子,疑惑的回过头见公孙英琰朝着屋内微微侧首,心中大抵了然。
很快,听公孙英琰道:“拔了她的舌头,送到渝院来。”
韩越应是退下。
天色大亮,卫渝揉着眸子从床上坐起,一看自己在公孙英琰床上,旋即愣住——我不会这么禽兽吧?
“姑姑醒了?”
耳边传来公孙英琰含笑的声音,卫渝眼皮一抽,扭头看去,男人双手抱胸站在内室的珠帘边上。
卫渝忙的从床上起身:“奴婢怎么睡到您床上来了……”
面上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这么一说,心里却已经门清儿——肯定是公孙英琰把她抱上去的。
她脚落了地,惊觉鞋子也是他脱的,倒是没有先尴尬,而是第一时间庆幸自己没有脚臭。
公孙英琰:“来人,研墨。”
突然听他不冷不热的来这么一句,卫渝套好鞋,随手理了一下衣衫:“殿下要练字啊?”
公孙英琰不语,指尖轻敲在胳膊上,见她直起身方才道:“姑姑洗漱完便出来吧。”
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卫渝这才看到架子上已然备好了两盆热水,洗漱的物件儿一一具有,嘴角轻轻勾了一下,真细心啊。
洗漱完,她走出内室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迎面见阿音从屋外进来,她将人稍稍往边上扯了一下:“什么时辰啦?”
平日她自己是起不来的,都是要人叫的,瞧着天色,怕是不早了。
阿音未及回,书桌旁传来一句:“辰时过了。”公孙英琰抬起头,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姑姑昨晚还答应什么都不瞒我,干什么现在连问时辰也要避着我?”
卫渝对上阿音微微发红的脸,一看就知道误会了‘昨晚’二字的真实意思,一下尴尬的要命。
阿音垂着脑袋将手中的托盘送到桌上,而后道:“早点都齐了,奴婢先退下了。”
卫渝见状,无奈的摸了下脑门,听身后的公孙英琰道:“姑姑来。”
她微吸了一口气,用十年深宫锻炼出的镇定走到他边上,触及宣纸上的内容,目光一闪,“这是……”
纸上竖着写了两行字。
第一:不欺不瞒,在公孙英琰面前永不再用敬语。
第二:不欺不瞒,永远不会离开卫渝。
看到第二条,卫渝脑袋里乱七八糟跑作一团的思绪,好像渐渐明朗起来。
无论她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无论她的结局是什么,此刻她很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是希望能陪着这个人直到最后一刻的。
公孙英琰道:“姑姑昨儿答应的事,方才就两件都犯了,想来时间一长,早晚要被你忘个干净。”
卫渝眼珠转了转,方才两件?她恍然道:“奴婢二字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问个时辰也算不得瞒你吧?”
公孙英琰拿着笔在宣纸上又写了几个字,面不改色:“我说算就算。”
卫渝:“……那”
“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他提起笔递到卫渝手边。
卫渝真的很想说一句,你是小孩吗?这种事还签字画押?可一看那张宣纸底下他已经率先写了自己的名字,徒然觉得这举动又有那么一丝可爱。
当然,可爱就算是夸奖,在他面前也是不能说的。
她的目光那一竖排字上,定了久久,比起第一行她那句承诺,他的承诺不知重了多少倍。
卫渝接过笔,却迟迟没有落下——她不会写毛笔字。
但书里的女主却是会的。
在她犹豫不决时,手背被传来粗粝的触感,公孙英琰握着她的手:“想用字丑蒙混过去,也是不行的。”
卫渝心中一动,不等她思考,公孙英琰已经捉着她的手移到第一条下方。
一笔一划的写着‘卫渝’二字,每一笔都无比的认真而细心。
写完后,公孙英琰吹了下宣纸上的墨汁,直到笔迹干涸,他才视若珍宝的将它卷起来放进了边上备好的木质盒子了。
卫渝看着他的举动,一下有些失神。
公孙英琰做完这些,又拿起另一个红色精致的盒子递到她跟前:“给你的。”
也不看她,几步绕过书桌走到餐桌边坐下:“看完就来用膳吧。”
卫渝睨了他一眼,随即垂首打开了盒子,是个精巧的长命锁,和普通的长命锁不同的是它是用一个编制的红绳串起来的,瞧着有点像——
她心下哂笑,这不是和他离开时,自己送的那块虎头银饰差不多么?
啧,这男人还挺会的。
干服乌国的安王殿下此刻搅着碗里的粥,目光似猫一样鬼鬼祟祟的瞅了一眼卫渝的反应,直到看清她嘴边的笑,心中方才大定。
她那句给了他希望的话,让他足足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这时,他才第一次有了一种:也许姑姑对他的感情,比他想象中更重呢?
卫渝走上前,道:“好看吗?”
公孙英琰见她直接将那红绳系的长命锁带到脖子上,顿时眼前一亮,心底更似开了花,由心点头道:“你带什么都好看。”
卫渝:“……”
她有时候真分不清,他到底是属于外放型,还是属于内敛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