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游廊上每隔一丈便挂着一顶琉璃灯,公孙英琰也依旧觉得眼前昏暗一片,他踉踉跄跄的行走于游廊之上,几次险些撞到边上的梁柱,慌不择路,如吃醉了酒一般。
她一定会觉得他很可怕,她不会再如从前一样对他了,她也许会回到宫里去,是回到皇后身边还是太子?
她会离开这里,离开他。
公孙英琰徒然觉得呼吸重的接不上,他喘着气抓着梁柱边上,狼狈的像一只丧家野犬。
“殿下等等!”
卫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他背脊猛地一震,连视野也变得开阔清明起来。
可他的双腿却怎么也迈不出去,哪怕已经遍体鳞伤,哪怕再这么下去结果会是尸骨无存,他依旧渴望着能从万丈黑暗里掘出一点希望。
渴望的要死。
卫渝见他停在梁柱的阴影下,脚下的步子更快,生怕人再跑了。她走到他身后站定,望着男人微弓着的湿漉漉的背影,心底一丝丝渗出疼。
卫渝:“殿下别再跑了,奴婢追不上您,一会儿又不知该上哪儿找您去了。”
她说这话时,小心翼翼抬起手抓住了公孙英琰伏在梁柱上的手臂,这才觉得踏实。
感觉到他肌肉的轻颤,手下的力道不由收紧,她低声唤道:“殿下。”使了些力道强行将公孙英琰的身体往面前扳。
还好,她并没有使多大的力,便将人扳了过来。
卫渝望着面前英俊却沮丧无比的脸,心疼的同时,音色轻柔的不像话:“先随奴婢回屋把这身湿衣衫换下,行吗?”
见人并不看她,卫渝抬手用手心贴在男人的脸颊上,“您想知道什么,奴婢都告诉您,绝不瞒您半分。”
脸旁的温暖和柔软太过真实,公孙英琰终于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那双殷红的眸子里看到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厌恶与疏离。
卫渝的手从他脸颊滑下,而后轻轻拉住他冻僵了的手指,牵着他转身顺着游廊往主屋走去。
公孙英琰凝着她的身影,如行尸走肉一般仍由她牵着往前。
顺利的将人牵进内室,卫渝找出一件干净衣衫放在床榻,转身对神色木然的人道:“奴婢在外头等您。”
说完走出了内室。
隔了好一会儿,里头一直没有声音,卫渝唤了两声不见人答应,只能自个儿做主从珠帘走了进去。
湿衣衫已经换下丢在地毯上,公孙英琰坐在脚床上,身上只松垮垮的套着一件单薄的外衫,卫渝甚至能看清属于成熟男人的线条。
这种情况,她暂时收起了欣赏的心,将炭盆抱到脚床边上,又从架子上取了长袍披在他身上,而后也不再顾忌什么尊卑,径自在他身边坐下。
卫渝偏过头看着他气压低沉的人,抬手自然的拉过他冻得似冰的手,将它捧在两手之间,动作轻缓的搓着,语气温柔:“奴婢十岁的时候曾因为家境贫寒被父亲卖给人贩……”
在她的掌心里,公孙英琰塞满冰碴的心,似乎也在一点点回暖。
“那个深宫吃起人来是什么样,您比奴婢明白,当时有这么一个人肯救下奴婢,肯救下兄长,对奴婢而言意味着希望。”
“但奴婢不是没有心,奴婢发誓从未害过殿下,也从未这么想过。对奴婢而言,哪怕皇后今日要以奴婢或是亲人的性命威胁奴婢,奴婢也绝不会伤害您半分。”
公孙英琰手指蜷缩了一下,听卫渝道:“殿下,来。”
他这才垂眸看她,见卫渝的素白微粉的手心摊在眼前,在她的示意下,他无意识的抬起左手递了过去。
卫渝摸到他掌心里的疤痕,动作越发轻柔,她往掌中热呵了一口气:“奴婢曾经跟您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您,这句话在奴婢心里从未改变过。奴婢不该瞒着您,这是奴婢的错,但求殿下能够原谅。”
公孙英琰望着她的低垂认真的神色,这才感觉到周身的一丝活气,他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想要去抚她的脸。
卫渝察觉他的动作微微一怔,没有动弹,但他的手掌却克制的停在了半空。
她微侧了眸子朝他看去,公孙英琰已经收回视线,侧脸冰冷,连在她掌心的那只手也缩了回去。
她心叹一声,若换做自己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原谅。
“殿下若无法原谅奴婢,奴婢也能理解。”卫渝叹道:“若您介意,不想看见奴婢,奴婢可以先搬出去。”
又等了许久,公孙英琰依旧一言不发,卫渝抿了抿唇,失落一点点从根部蔓延开去,散在血脉肌肤里处处都是,难受得紧。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力的站起身。
也许该给他一点时间,卫渝这么想着。
刚一起身,手心便被泛着冷意的手指捉住,她低头看去,公孙英琰微低着脑袋,嗓音发哑:“还有呢?”
还有?见人态度松软下来,卫渝当即用了脑中最快的转速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