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戈德里克山谷已经熬过最炎热的盛夏,村庄里的麻瓜孩子们开始没日没夜地在户外玩耍。然而在这个暑假,那些从前被他们嘲笑、排挤的“怪胎”小孩都不见了踪影,他们似乎已经悄悄搬家,或是拿定主意要在这样美好的天气里闭门不出。
当然啦,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麻瓜小孩儿们唱着跳着,取笑那些在酒馆里出没的、穿着古怪斗篷的大人,捡起石子抛向在村子上空来来往往的猫头鹰,直到石子不小心砸中某位赶去上班的不幸的成年人,才嬉闹着一哄而散。
给巫师们送报纸的谷仓猫头鹰几乎每天早上都要经历这样一场灾难。
它气呼呼地飞过那些调皮的麻瓜孩子们家,扑棱着翅膀赶往巫师们聚居的村子南部。这儿的房子看起来与麻瓜的房屋并无不同,却通常只能被巫师或者猫头鹰这种独具智慧的生物看见。不过,七月份以来,谷仓猫头鹰就遇上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它无法找到订购《预言家日报》的艾尔维拉·琼斯家的屋子。每当它盘旋在巫师们地盘的上空,它都无比确信琼斯家的房子应当在那幢蓝顶屋子和那幢后花园有玫瑰拱门的屋子中间,可它什么也看不到!它只能气急败坏地叫着,等待那个褐色头发的年轻女巫自己出现——她简直就像从地上长了出来,还带着几片土地里绝不可能长出的新鲜的、奶香味十足的小饼干。
“谢谢。”艾尔维拉将一枚铜纳特塞进谷仓猫头鹰脚上的小口袋,又摸了摸它的脑袋,递给它一小片热乎乎的饼干。怒气冲冲的送报员终于被安抚妥当,高傲地昂着头飞往下一个目的地。
艾尔维拉松一口气,转身看了看身后空无一物的小径,在心中默念琼斯家的地址。
很快,原本杂草丛生的小径上凭空冒出一幢她再熟悉不过的房子,悄无声息地挤开两旁的空间。她快步穿过花园、走上大门前的台阶,等她推门而入,这座屋子便再度消失。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间房屋在短时间内出现又消失,它受到古老而复杂的赤胆忠心咒保护,显然比村庄中的任何一座房子都要安全而隐秘。
这也是琼斯家的孩子们日复一日被关在家里的原因之一。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玩呢?”
艾尔维拉刚来到餐室,就听见卡丽娜每天早晨在餐桌上的开场白。
“再过几天,卡丽娜,再过几天。”费比安·普威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熏咸肉,边口齿不清地敷衍道,“等村子周围的防护措施做好就行了。”
“从我们暑假第一天开始你就这么说。”坐在他对面的奥利弗拿手里的尖头叉子狠狠戳着自己盘中的煎鸡蛋,“现在暑假已经过了一半了。”
瞥一眼他盘子里的食物,艾尔维拉走到锅边,给奥利弗盛了一碗麦片粥。奥利弗皱起脸,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麦片粥是他最讨厌的食物之一。“唉,毕竟我们人手不足,奥利弗。”普威特咀嚼着嘴里的鸡蛋,“凤凰社的大部分人都是傲罗,你知道你爸爸他们有多忙嘛。加上再过两个星期就是世界杯……”他似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咽下食物兴致勃勃地提议,“一会儿我可以陪你去院子里玩魁地奇,怎么样?”
“我也要玩!”卡丽娜双眼发亮地举起叉子上的熏咸肉。
“你不行,卡丽娜。”艾尔维拉重新坐下,无情地摁下妹妹那只乱挥的手,“你还太小了,接不住鬼飞球。”
卡丽娜鼓起脸,沮丧地垂下脑袋。
“我不想玩魁地奇。”令人意外的是,奥利弗也埋下头拒绝这个提议,闷声闷气地拿起了自己的勺子,“我还有作业要写。”
费比安·普威特夸张地表演了一个吃惊的表情,而卡丽娜明显高兴了一点儿,似乎认为这样才公平。艾尔维拉称赞:“很明智,奥利弗。”奥利弗刚好将一勺麦片粥送进了嘴里,他再次摆出被恶心到的表情,不知道是因为麦片粥,还是因为艾尔维拉的称赞。
不过她并不在乎。她端正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抖开报纸开始翻阅。
“报纸上有什么新鲜事吗?”普威特倒出一大杯牛奶。
从报纸上抬起头来,艾尔维拉礼貌地问:“你期待有什么新鲜事呢,普威特先生?”
普威特龇牙笑笑:“叫我费比安就可以了。”
他在琼斯家驻扎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看得出来,奥利弗和卡丽娜都很喜欢他,但艾尔维拉对他的态度总是礼貌而疏远。普威特想不通,为什么琼斯家的长女会和他们家的其他人这么不一样。
“好吧,费比安。”艾尔维拉微笑着说,“没什么新鲜事,大家还在讨论魁地奇世界杯。”
事实上,尽管媒体没有明言,却在字里行间营造着一种恐怖的氛围:每天都有人在为今年魁地奇世界杯比赛的安全问题感到忧心忡忡,《预言家日报》的报道里在不断罗列近期发生的令人不安的事件,其中被反复提及的依然是四月份发生在霍格沃兹的那桩夺魂咒悬案。但奥利弗恐怕不会愿意听到这些,因此艾尔维拉只字不提,大致翻看过每个版面之后,便把报纸交给了费比安。
对方搁下刀叉接过报纸,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翻起来。
“真不错,分析得头头是道。”他眉飞色舞地说,“我还不知道世界杯的安保措施可能有这么多错漏!看起来哪怕是个十岁的小男孩都能逃票溜进观众席,扔狼牙飞碟咬掉詹肯斯的鼻子……”
卡丽娜被他的玩笑逗得开怀大笑。“我想试试!”她抚摸着蜷在她腿上的黑猫娜娜,跃跃欲试地坐直了身子,“奥利弗的狼牙飞碟还在我那儿!到时候我要带过去!”
奥利弗听了气愤地扔下勺子:“我的狼牙飞碟怎么会在你那里!?”
“狼牙飞碟?”艾尔维拉则是慢慢抬起头来,危险的目光缓缓扫过弟弟妹妹的脸,“我记得在霍格沃兹和我们家都禁止这种玩具。”
两个年纪更小的孩子顿时噤若寒蝉,费比安哈哈大笑,惊得娜娜从卡丽娜身上跳下来,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与琼斯家快乐的氛围截然相反,格里莫广场12号的□□味儿在这天显得格外浓郁。
西里斯的午睡是被一阵激烈的争执声打断的。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怀里的几张羊皮纸滑到手边,同大堆乱七八糟摊着的稿纸落在一块儿,每张纸上面都写满了叫人头疼的演算过程。
暑假开始之前,西里斯在艾尔维拉的唆使下放弃了纯粹是胡扯天文占卜课,改选算术占卜。这个决定改变了他暑假的命运,直接导致他每天收到女友的来信都像在经历一场数字噩梦,他不再愁没事情打发自己被关在房间里、毫无自由可言的时间,却很难说究竟是无所事事更烦闷,还是补习算术占卜更令人难以忍受。
忍住拔出魔杖烧掉那些笔记的冲动,西里斯拿掌心揉了揉额头,确认曼德拉草的叶子还在嘴里,便踢开脚边碍事的枕头,翻身跳下床。对面墙上那幅肖像已经一片空白,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这会儿没在监视他,西里斯一团糟的心情因此好受了些。他理一理身上校服长袍皱巴巴的衣摆,抬眼看看角落镜子里的自己,不由觉得可笑。
要不是去年圣诞节时母亲烧掉了他所有的麻瓜衣物,他现在可绝不会穿成这个样子。
抓起床脚的魔杖塞进兜里,西里斯揉着后颈打开房门,慢悠悠地走了出去。楼下的争吵声还在继续,他刚从那些声音里分辨出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叫,就瞧见了站在楼梯平台上的弟弟雷古勒斯。
和西里斯此刻有些不修边幅的打扮不同,雷古勒斯今天穿的是一件精致的墨绿色长袍,还系着正式的领结。但他不大好看的脸色却与盛装打扮后的高贵气质格格不入,他垂眼望着楼下,面无表情的脸有些苍白,同样苍白的右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略微发青。
“这是什么脸色?”西里斯懒懒倚到围栏边上,“沙菲克家的小姐连帕金森都不如吗?”
雷古勒斯没有答腔,他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西里斯走出了房间,只凝神听着楼下客厅里的喧嚷。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西里斯也侧过眼睛看向楼下,尽管站在他的角度只能瞧见一层又一层阴暗、老旧的楼梯。
“简直是荒唐!无耻!”母亲的叫嚷从二楼的客厅传来,听上去火冒三丈。
“到底是谁荒唐?”紧接着出现的是阿尔法德的声音,他的语气似乎没什么情绪,但西里斯清楚这正是阿尔法德真正要发火的前兆,“是我们提出的邀请,结果最后还要甩脸子给别人看,甚至羞辱对方。你让我以后怎么跟他们解释?”
反过身用一只手支住脑袋,西里斯看一眼左手边的雷古勒斯,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在午餐的餐桌上发生了什么。
然而客厅里的母亲仍然咄咄逼人:“这是谁的错?是谁没有事先查清楚他们的底细?”
“不是谁都会把族谱挂在墙上,沃尔布加!”阿尔法德的声量猛然拔高。
食指轻敲围栏,西里斯为阿尔法德这句经典的反驳翘起嘴角一笑。他说得对,就连帕金森家都不会把族谱做成挂毯挂在客厅,布莱克家这种陋习和腐朽的思想早就被时代淘汰了。
二楼响起一串哐啷的响动。西里斯撇一撇嘴,确信这是母亲把茶几上那盘高脚酒杯摔到了墙壁上。那些十五世纪小妖精制造的最精美的银器曾经让她引以为傲,西里斯无数次听见过她在客人面前拿它们炫耀,可即便如此,在她盛怒的情况下,它们也只不过是用来泄愤的高脚酒杯而已。
“那个女人就是个肮脏的泥巴种!她的父母就是麻瓜!”他听到母亲的怒吼,“这是需要族谱才能查清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