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莫名其妙的告白后,芳妮保持克制冷静,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在他家里吃完了一顿食之无味的晚餐。期间,克里斯蒂亚诺倒也显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嘻嘻哈哈聊天侃大山,然而,他几乎全程回避与她目光相接,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完蛋,完蛋。
这种情况自然无法再留在他的房里过夜,于是一放下餐具,她就面无表情地开口告辞了。而回家以后,她像地鼠一样一头钻进了被子里,直到天亮也没脸再爬起来。
她刚刚做了这辈子最丢人,最愚蠢的一件事。
那哪里是表白?那分明就是在发人来疯。搞了这么一出,以后是个男人看到她都会害怕了。
她脑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明知道他是什么态度,还非要自寻死路,往枪口上硬撞,毁掉彼此和谐的相处关系,是嫌自己最近的生活太快乐,太如意了吗?
本来,她好歹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努力争取更好的局面,至不济大不了冒着破产的危险再续租一年半载,可她偏偏要冲动作死,偏偏要把一切都毁了。在这之前,她至少美人在怀,夜夜笙歌,还能尽情享受他的温存善意——现在全完了。
克里斯蒂亚诺大概怕了她了。他心地善良,温柔多情,或许对她也不得不抱有几分怜悯,可是,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轻松快活,游戏人生,如非必要也万万不想再在恋爱中和别人的命运产生牵连,她却偏偏害得他无拘无束的心境平白无故因为背上了她炽热的爱情而岌岌可危,他说不定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她可恨,觉得她讨厌。
她把脸深埋在被单里,嗓子痛得厉害,快要窒息了,可她真想一头闷死一了百了算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克里斯蒂亚诺绝对不会爱她,现在还当她是个麻烦,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得到他了。
不过,也许,也许再过个几天,等克里斯蒂亚诺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又觉得有些寂寞难耐的时候,他还会像上次一样找她,和她好好聊聊,尝试让他们的关系恢复原状?
——省省吧。这次说什么也不可能了。她一发疯,就已经把自己所有的后路都断掉了。克里斯蒂亚诺才不会相信,她还能退守底线,做个安守本分的朋友。
总之,万事俱休,一切都完了。
第二天早上,她浑浑噩噩地洗了把脸,随便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去了学校,整个人憔悴苍白,颓靡不振,几乎又变回了几个月前那个脱水晒干死气沉沉的软体动物。
不出所料,克里斯蒂亚诺那一天都没有联系过她,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要是她现在发短信或是打电话给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拉黑了。
她的希望一个个黯淡下来,心都好像完全失去了温度,浸在了冰天雪地里。虽然理论上,她还存有一丝机会,可她也不敢再擅自妄想,只怕一旦尝试,便连那点微茫的火星也会立即消失无踪。她变得阴沉忧闷,一时之间,又觉得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使她对人生产生兴趣甚至至少足以容忍了,因为那唯一一个能鼓舞她好好活下去的人,她最美好的克里斯蒂亚诺,差不多和她形同陌路了——甚至还不如陌生人,而和以前一样,彼此间隔了一个次元,一个时空。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芳妮对着手机上的“世界第一美人”久久地犯愁,一筹莫展。
反正那些话,她都说了其实只是胡说八道,并不是认真的,只要她自己坚决坚称是这样,然后表现得和之前一样自然,克里斯蒂亚诺也总不可能非得拆穿她不可吧?或许,只要他愿意配合她,默认这件事没发生过,他们还能回到原点呢?那样的话,她现在若无其事地约他见面,注意分寸,照理也不是不行。
——可是万一真的不行呢?
她懊恼地一头倒在了桌子上,拿脑门狠磕桌面,紧接着,她焦躁不安的心中又渐渐升起了隐约的怒气。
活见鬼,她现在是不是该去把伊莉娜揍一顿?她真搞不懂这个莫名其妙的葡萄牙人到底是之前受了多大的刺激,现在又是什么见鬼的脑回路。
回想起来,这件事的起因,也是因为他不正常。她那时对他说了什么?她仅仅只是非常含蓄地稍微表达了一点喜欢他的心情而已,他用得着这么一惊一乍,如临大敌似的紧张吗?而就算她坦白告诉他,她爱他爱得发狂又怎么样?他为什么连有人真心实意地爱他都接受不了?
甚至就算,就算真的考虑一下和她交往试试看,他又会有什么损失呢?他至于这么反感吗?她不是模特,不是艺人,性格清高,不慕名利,她和他在一起,必然除了爱情别无所求,还会对他全心全意,可她同时也会懂得知进退,绝不会让他为难的,这对他有什么不好?
即使最后试过以后行不通,他也随时能把她甩掉,他根本不用承担任何风险——她是个好脾气的老实人,而且她实在太爱他了,完全没有伤害他的能力。
紧接着,芳妮猛然屏住了呼吸,想到了一个令她气急败坏的解释。
难不成——是她想得太复杂了?他所想要的自由,仅仅只是不用被恋爱忠诚束缚,自由拈花惹草,这么简单的意思?她远远没这个魅力能让这个花花公子甘愿专一守着她,而一旦他们确认了关系,她就会妨碍到他勾搭其他漂亮姑娘,所以会成为他的一个负担?噢,没错,他自己都说过,他生活中“有一些”特别的人。
她马上回忆起了她看过的每一条关于罗纳尔多的绯闻,又回忆起了在他的生日派对上,他是如何跟那其他女人调情热舞的,不禁狐疑地大皱眉头——他没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晚上,到底有多少个女人爬上过他的床?
她越想越觉得靠谱,也越想越生气,狠狠捏紧了手里的钢笔,好像想掐断脑海中那些假想敌的脖子一样。
好吧,好吧,他说对了,她真是个傻气的小女孩儿。
除了她这种天真的二愣子,谁喜欢一日三餐,一年到头,甚至一生一世都只吃同一道菜?她的一腔痴心,也难怪会被他当作累赘了。
她的脸色难看极了,这几天以来,她本就很紧张恍惚,现在更厉害了,她感到绝望、生气、讨厌,迫不及待地想发泄所有激狂的负面情绪,可是她就像一只被火包围的困兽,只能自己原地打转。
她往桌面上狠狠砸了一拳,搞得身边几个还没离开的学生都不禁侧目。
算了,算了,不想他了——至少,暂时先不想他了,不然她就要疯掉了,非要想他的话,明天再去想他,到时候她也许就受得了了。
可是不想他太难了。他的存在已经渗入了她的每一根精神触须。
芳妮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决心非得找一点事转移注意力不可,否则,她知道会怎么样——今天回到家,一个人在黑暗中守着空空的大屋,她会在相思中自焚而亡。
她很快想到了,于是她掏出了手机,打给了几个同学,邀请他们到她家里来做客。由于LaFinca位于偏远的郊区,她最后只约出来她最相熟的前室友。不过这也聊胜于无。
紧接着,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棕色眼睛正在一边注视着她。
噢,又是她的前男友,克里斯托弗先生。她都忘了,这堂课他们是学友,他一定会出现。
“芳妮。”克里斯托弗叫了她一声。
他不用开口,她就知道他大概想说什么了。
正不耐烦地想要收拾东西找借口撤退时,芳妮忽然顿住,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改变了主意。
于是,她抢先对他说:“今天下午有没有空?”
他微微一怔,惊喜地笑了起来,立刻点头。“有。”
她淡笑道:“那么,放学以后,到我的新家来玩怎么样?和我的朋友一起?”
少年显然喜出望外,立刻连声应道:“当然。”
“很好,我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你自己过来吧。小区安保很严,外人不能随便进去,所以我会去门口接你。我下节还有课,晚上再见。”
交代完以后,她就不再看他了,一刻也没有停留,收拾起文具和教科书,转头离开了教室。
午后,屋外苍白的太阳隐没在厚重的云层之后,疲惫欲睡的样子,逐渐熹微的光芒与雾霭纠缠不清。
室友来得比克里斯托弗更早。芳妮把陈晴带进了新居大宅以后,她果真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那样惊奇,难以置信,芳妮不得不反复解释,她真不是隐藏身份的富家子女。
室友觉得更费解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搬到这儿来住呢?”她莫名其妙地问,“别告诉我为了躲前男友——你今天还叫他来了。”
她沉默了半天,苦笑回答:“因为我傻。”
没过多久,克里斯托弗的电话来了,芳妮再次踏出家门口。
途经克里斯蒂亚诺的豪宅,她本想不去在意,不去多看一眼,就把它当作和围墙、水泥地、行道树那样习以为常而意义寡淡的东西,可是,她的眼睛,她的双脚却还是她的不听使唤,只接受那个男人的吸引,因此,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不会慢到让那只约克夏闻到气味,冲出来找她玩,也不会快到什么也来不及看清。
这本来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也很难得能看到屋里的男主人,可想不到,这回,葡萄牙人修长的身影竟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映入了眼帘。
她不禁一震,默默停在了原地。
而没等她仔细体会那五味陈杂的爱恋思慕之情,她的心脏便又猛地揪了起来——
透过落地窗,她瞧见屋里还有一个年轻女子,身材高挑,似乎是个热辣的美女。
克里斯蒂亚诺面对着那个女人,和她有说有笑,气氛融洽,他甚至还不时搂着她的肩膀,彼此之间的关系显然非比寻常。
仿佛噩梦成真一般,芳妮霎时脸色发白,牙根开始颤抖,耳朵里有一片嗡嗡声传来,差那么一点儿就要哭出来了。
和她想得一点也不差,这家伙果然一直是这个样子——哈,毕竟他是世界第一风流高富帅嘛。
她到底是蠢到什么地步?即便只有一时半刻,居然也会忍不住把他那些逗弄她,撩拨她,拿她取乐的言行当作是一种真正的柔情的反映?
如果她对他来说真有什么特殊的好处的话,明显也唯有方便而已。
在将要破功落泪之前,她赶紧别过了头,恼恨地咬紧牙关。
“去死吧你。”她低声咒骂了一句,赶紧趁着那只约克夏有所动静之前快步离开了。
克里斯托弗已经等在了门口。
那少年一见了她,便向她开心地笑了,看起来神采奕奕,阳光健气。
她看着他想,其实他也是个俊俏男孩。他一头柔软的棕色鬈发垂在前额上,眼睛是同样的巧克力色,跟那种长毛牧羊犬的眼睛一样明净闪亮,身形也足够高大挺拔,穿着简单的T恤和咔叽裤也很神气。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个克里斯是喜欢她的。
“下午好,克里斯。”她说,“跟我来吧。”
少年立即兴冲冲地追在了她的身边。
克里斯托弗表现得特别兴奋,一直积极地和她搭话,努力讨好她,想要逗她开心。自从分手之后,无论他怎么尝试补救关系,她对他的态度也从来没有超出敷衍应酬的范围,因此她今天出人意表的主动邀约,简直让他高兴得找不着北了了。不过接下来的发展却又让他有些沮丧不安。
芳妮一边带他走向自己的住宅,一边应和着他的话,每次的回答得倒还得体,只不过,她心里完全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也并没有什么主动要说的话,脸色始终是古井不波的平静,并不像他期待的那样,表现出什么明显的热情来。
他说了不知道多少句话,她的脸上也只出现过一次波动,但那也不是他以为的,被他的玩笑逗乐了——她仅仅只是忽然对克里斯蒂亚诺产生了一种报复性的快感而已。
——你以为就你有人倒贴,我没有吗?
这般想着,她直接冷笑了一下,吓得身边的少年马上脸色大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克里斯托弗大惑不解地偏过头,仔细观察着她那两只目视前方,深不见底的黑眼睛,怎么都无法领悟其中隐藏的情绪。不过,他很快为她奇怪而矛盾的表现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实际上她一直是对他旧情难忘的,不过为了埃尔莎的缘故,心里暂时消除不了隔阂芥蒂。这么一想,他马上就更起劲,更殷勤了。
芳妮可懒得管这个傻大个在想什么,她正紧张地担心,Abelhinha该不会正在吃狗粮或者在睡觉,甚至或者不在家,压根闻不到她经过吧?
然后,她终于又在克里斯蒂亚诺的家门口停下了脚步。
现在她看不到屋里的人在哪了,也不知道那个神秘女郎是不是已经进了他的卧室,爬上他的床了——妈的。
“怎么了?”克里斯托弗奇怪地问。
为了拖延时间,芳妮用吊胃口的语气,向他缓缓发问:“你知道,马德里很多球星,很多名人都住在这里。你猜这栋房子里住的是谁?”
闻言,少年转过头,好奇地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栋现代化的奢华别墅,然后,他忽然惊讶地屏住了呼吸——他看到了大门上的CR7标志。
“该不会是——”
“是的,就是他。”
克里斯托弗顿时两眼放光,上气不接下气——他平时也爱看球,还算是罗纳尔多的一个拥趸。
然后,约克夏Abelhinha终于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突然迅猛地越过围栏,朝她径直冲了过来,欢快地狂吠不已,就像在和她打招呼。
芳妮欣慰地笑了笑,蹲下身子,奖赏似的拍拍小狗的脑袋。“你好,Abelhinha。”
小狗叫得更开心了,趴到了地上,肚皮朝天打滚,要求更多抚爱。她笑着满足了它的要求。
正撸着约克夏的毛,她的眼神忽然一凛,但手头的动作依旧持续着,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
围栏打开了,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步伐——她不必抬头去看,也不必动脑去猜,光听就辨别得出那是谁。
克里斯托弗倒抽了一口冷气。
芳妮若无其事地放开小狗,从地上站起来,看向它的男主人。
那个葡萄牙人就站在她面前,一如既往的高大耀眼,完美无缺。呆在他的身边,她那原本堪称俊朗少年的前男友只是个平淡无奇的毛头小子,再也谈不上好看了。
对上她的目光时,克里斯蒂亚诺似有一瞬间的迟疑。然而很快,那双璀璨如星的暖棕色眸子便焕发出了明媚的异彩,有一抹温和的笑意从中涌起,叫人不得不怦然心动。
“小龙?”他柔声呼唤,唇边的微笑温柔动人。
芳妮几乎第一时间又昏头了,只盼望立刻扑到他怀里,用嘴亲吻他,用手抱紧他、爱抚他,把连日以来所有累积的欲狂和寂寞都一泄而出。
然后,克里斯蒂亚诺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她身边的少年,笑容就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你的朋友?”他怡然自得地问了一句。
她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清醒了过来。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想起了屋里那个女人,瞬间怒火中烧,受了伤害的骄矜又覆盖了她心底里的激狂爱恋。
于是,她点点头,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便用上了赌气的语气。“是的。今天他来我家玩。”她说,“我有这个自由的,是吧?”
而克里斯蒂亚诺似乎觉得十分有趣。
他挑起一边的眉峰,戏谑地看着她发笑,顺便又在不失礼的界限内随意打量了一下那个少年。
接着,他悠然交叉起双手,含笑的目光显得意味深长,暗有所指。“是的,当然——我是自由的,你当然也是。”
她更火大了,觉得他那乐呵呵的表情就像在看她的笑话一样。虽然她只是想要证明一下,她没那么痴狂地爱他,那天的话也的确只是在逗他玩,倒不敢指望他能作出嫉妒或者失落的反应,不过他这个样子也未免太气人了点儿。
“那么再见。”她没好气地摆摆手,转身就想离开。
但她的前男友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化身迷弟,激动地凑到克里斯蒂亚诺跟前,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我们能合影吗?”
克里斯蒂亚诺对少年露齿一笑,第一时间大方地展现了他的巨星风范,爽快地答应道:“当然。”
于是,少年当即迫不及待地取出了手机,无比兴奋地打开相机自拍模式,与姿态优雅稳重的克里斯蒂亚诺贴在一起,拍下了一张稀奇的合影。
“谢谢,罗纳尔多先生。”
“不客气。”葡萄牙人友善地微笑道。
当少年心满意足地回到芳妮身边时,他不知所措地发觉,她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她恼火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一转过头,又对上了克里斯蒂亚诺那双亮晶晶,笑盈盈的漂亮棕眸。
葡萄牙人的心情看上去莫名的轻松愉快,就和他每次戏弄她的时候一样。
“玩得开心点。”他好心地说。
她咬牙切齿地笑了:“谢谢,你也是。”
然后,她马上拽着身边少年的手腕,快速离开了克里斯蒂亚诺家门前。“走吧,天都要黑了。”
没走几步路,她听到身后传来Abelhinha依依不舍似的狂吠,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克里斯蒂亚诺的几声轻笑。
她气得满脸铁青,简直就想吃人。克里斯托弗却偏偏还不识趣,还在一边向她问长问短。
“你和罗纳尔多很熟吗?”
她暴躁地拧了拧眉,冷冷地说:“你能安静一分钟吗?”
少年惶惑莫名,乖乖闭嘴。
日头渐渐偏西去。西方天空染上了醉酒似的红晕,云彩镶起了一层金边,而后又逐渐黯淡下来,云霞便似旧衣服里一丝一丝的破棉絮那样飘浮在苍穹之上。
芳妮郁闷低落,满心烦躁,和两个客人在后院刚刚清理消毒过的泳池里游了一个小时泳,然后又在客厅里用PS4玩《逃生》找刺激,企图把克里斯蒂亚诺抛诸脑后。不过,一边围观的老陈和克里斯托弗倒被那些变异精神病人吓得面无人色,惊叫连连,而她一路毫无起伏,仅仅只是恼恨这个游戏不能抄家伙砍怪,并且觉得憋闷的感受像钢丝一样在她胸口越缠越紧,害她就快心脏出血了。
——我是自由的,你当然也是。
嗯,他们本来也就最多只是能上床的朋友的关系,他当然无所谓她做什么。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必要这么在意他现在正在家里和那个女人干嘛呢?
可她不止在意,不止生气,她甚至想立刻拿把菜刀冲到他家里去大开杀戒。
火大之下,她一个不小心把记者主角给玩死了,便默默退出了游戏,放下手柄。
此时,夜色无声降临,远方的天空也已然灰暗下来。于是,室友便向她告辞了。
“我要回家了。”
“嗯,明天见。”
临走前,老陈朝那少年身上看了一眼,又悄悄提醒了她一句:“如果你不是想复合的话,当心点。”
“我知道。”
室友离去后,屋里便只剩下克里斯托弗与她独处了。
她看得出,他并不打算那么早离开,而且少了第三者以后,他感觉更自在了许多。如果可能的话,他或许今天一个晚上都不想走了。
她对这种情况早有所料,心里冷若冰霜,麻木不仁,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感和警惕。虽然她对他不感兴趣,不过他也不会比别人更糟。
“不要说话,我现在不想听。”她面无表情地说,转身从角落里扛了一箱罐装啤酒出来——她前阵子心情最差的时候,想学人借酒消愁就快递了一大箱回家,不过她只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马上回家,一个是陪我把它们喝光。”
克里斯托弗看着那箱啤酒,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会喝酒了?”他奇怪地问,“你说你闻到酒味就难受。”
她不耐烦地自行打开其中一个罐头,学着豪爽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便难受地大皱眉头。
“别废话了。”她摆摆手,“你想留下就喝。”
于是他不再多言,忙不迭地坐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拆啤酒罐头。
真的难喝死了,还呛鼻子。她想。她实在搞不懂那些酒鬼的味蕾是怎么长的。
不过要是真能麻醉大脑的话,这回就算是农药她也得硬着头皮喝下去。
克里斯托弗显然是有经验的,轻松喝下了三罐,也稳如泰山,思路清晰,还有这个闲工夫悄悄拉她的手,和她说些想念她,惦记她的废话。
芳妮唉声叹气,几乎没理会过他,自顾自地努力对付那些啤酒,喝得简直比吃药还辛苦,不时还要捏着鼻子才能下口,好半天才勉勉强强喝掉了一罐半。
她的酒量倒是一杯就倒,醉意很顺利降临,她没多久就和预期中一样开始晕眩犯浑,头重脚轻了。可是,那感觉也一点都不痛快。
她醉了,却反而更想念克里斯蒂亚诺了,那些隐藏在潜意识里的海量细节——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的微笑,他的目光,他的体态,平时最多不过显露冰山一角,现在却同潮水似的爆发狂涌过来,把她整个儿淹没,她连呼吸的余地都没有了。
“去死,去死,去死。”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嘀咕咒骂。
克里斯托弗胆子慢慢大了起来,把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对她说了些什么,但她左耳进右耳出,理都懒得理他。
就在此时,她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提示。
芳妮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努力看清上面的字,结果浑浊的头脑瞬间为之一清。
世界第一美人:
“小龙遇上麻烦了吗?”
她迷迷糊糊地挠了挠头,搞不清楚克里斯蒂亚诺家里还有个女人,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短信给她。
不过,那种关心的腔调此刻让她莫名来气,醉意又给了她一股蛮劲,于是她恶狠狠地笑了,回道:
“关你屁事?SB”
被她这么顶了回去,克里斯蒂亚诺却也毫不着恼,很快又发了另一条短信给她。
“需要我的帮助吗?”
她酒劲上了头,继续发泄:“不需要,滚。”
手机立刻安静了下来,克里斯蒂亚诺好像也不想再理她了。
芳妮冷哼了一声,把手机随手放到了一边,心里却越来越难受,感觉有汹涌的泪水堵塞在自己的心口。
“是谁啊?”克里斯托弗问了一句。
她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猝不及防地被她这样斥责,少年不禁窘迫地缩了缩脖子。
但很快,他却又鼓起了勇气,默默注视着她,眼睛里燃烧起了对她的热情来。
“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他低声说,索性去握住了她的手,还有点儿羞赧的样子,“我确实是个没经受住诱惑的混蛋,但是,我心里真的一直都只喜欢你一个。和你分开以后,我就更清楚这一点了——你是个正派的好姑娘,善良又聪明,一点儿也不虚荣,哪个女孩都比不上你。”
在喝醉以前,还有更多同情心的时候,芳妮或许会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可爱,但这会儿她苦恼得快要发狂,只感到他又傻气又讨厌。
这个像羞涩的初恋小男孩儿一样握着她的手,向她表白的人,能不能是克里斯蒂亚诺啊?
唉,做她的春秋大梦去。
不知道她失魂落魄,垂头丧气的样子是给了他什么鼓舞,他竟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并试探性地一点点探过头来,似乎想要吻她。
她当即从幻想中回到了现实来,领悟到他的意图,便皱了皱眉,对他露出了挑剔的眼神。
——也不是不行,反正她和那个骚包男一样,也是个单身自由人,偶尔逢场作戏有益身心。不过,她还是要先验验货。
于是,下一秒,她忽然挥开他的手,直接掀起他的T恤下摆,毫不客气地开始仔细检查他的身材。
少年惊讶地愣住,而她则念念有词地用母语说起了各种奇怪的抱怨。
“我去,人鱼线没有,腹肌只看得见四块。”她受不了地不断咕哝,“腿也不够长,你白长一米八五了;还有腰——人家一点儿赘肉也没有还天生漫画比例,细得一把就搂得住,你这就是一条水桶直线;噢,神圣的狗屎啊,你的屁股为什么一点也不翘,扁得跟柿饼一样?啊,我知道你们洋鬼子体毛多,你好歹也可以像他那样可以剃干净吧,干嘛要和野人似的?”
克里斯托弗莫名其妙,不知所措,而她很快又把目标转移到了他的脸上,跟盲人摸骨似的研究他的面部。
“颅骨形状不完美,不希腊,下颌线条也不太漂亮对称,真是,好想用雕刻刀挖两下;发际线形状也不够端正好看,三庭五眼有点偏;嘴唇那么薄,亲上去一点感觉也没有;鼻梁那么粗犷,鼻头骨节突出,一点也不精致;眉毛也那么粗,那么平,就算不像人家天生细细长长弯弯的,和好莱坞黄金时代女明星一样风情,至少也修一修啊——”
她越看越不顺眼,突然用手挡住了他的口鼻和额头,只露出了那双棕色的眼睛。
“嗯,这样好多了。”她自顾自地说,忽然又摇了摇头,“可是,不行,还得开个眼角,还要再嫁接假睫毛。”
如果这个倒霉的少年听得懂她说的每一句话,他可能已经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不过由于他听不懂,他大概就自动脑补了一些别的东西。
于是,他忽然抓住了她的双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芳妮,我——”他顿了顿,“我想要吻你。”
她无奈地抽了抽嘴角。
算了,极品尤物只有一个,她要是不降低要求,这辈子大概只能当尼姑了。
她的默认令他欣然而笑,很快压低了脸庞,缓缓朝她凑近。
芳妮闭上眼睛,默想,反正男人关了灯都一个样,一个样——
可是他离她越近,她的眉头就皱得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