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敏感热烈,还恰好深陷情网的人总是不免大喜大悲,情绪起伏不定,而芳妮今天恰好很幸运地摇摆到了快乐的那一端。
临考前夕,有那位俏皮可爱的鬼灵精自荐枕席彻夜相伴,翌日清晨又得美人香车相送,她像喝下了琼浆玉液,整个人都神清气爽,飘飘欲飞了,在考试的时候,也下笔如有神,完美过关。
教授出成绩的速度也异常之快,没等几天,她就查到了结果:果然是一个A。更令她兴奋的是,她先前写的一首英文诗和一篇关于狄金森的研究论文,也被登载在了校刊上。
她那受挫的自信心一下子就恢复了,甚至跟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她喜滋滋地感慨道,有了神圣爱情的力量加持,真是让她一遇风云便化龙。
而且,她对自己魅力的信心忽然也随之膨胀了。
自从打扮起来以后,她就知道她长得不差,否则也很难引起克里斯蒂亚诺的注意,最近的异性缘更不会那么好,但同时,经常对着那样一个从头到脚处处惊艳,唯有日月堪舆争辉的神仙大美人,她也实在很难自认美貌,更容易把自己的脸当作一件有瑕疵的次品。不过现在,她几乎快像自恋狂罗纳尔多那样,与每一面镜子坠入爱河了——镜子对她说,她仪容出众,清秀又美丽,皮肤白净光润(大概是葡萄牙妖男阳气滋补的功劳),眼睛明如秋水,而且身段曲线有致,整个人都焕发出青春的异彩,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黯淡颓废的零余者了。
芳妮在厕所里洗完了手,留在镜子前久久不去,然后满意地笑了起来。
“我真是个品学兼优,胸大有脑,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她自言自语道。
然后,发现有学生进来了,她又不禁脸上一红,赶紧若无其事地跑出厕所。
很显然,男生们也对镜子和她本人的看法表示认同。下午,又有两个人问她要电话号码,而且对她完全展现了伊比利亚半岛的热情,在短短几分钟里简直要把她捧成女王。在这之前,她只会对此感到尴尬又腻烦,现在却觉得那份天真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休息的时候,她又用电脑打开成绩单,仔细欣赏那个A,心里越来越高兴,嘴边的笑容越来越欢快——她认为它的意义非常特殊,因为它是爱的结果。
她甚至有种血液沸腾,无法一个人承受喜悦的激动感觉。于是,她竟忍不住取出了手机,极难得主动给克里斯蒂亚诺打了一个电话。他这个时候应该在家休息吧?
她耳边很快传来他甘泉醇酒般的呼唤。
“小龙?”
芳妮心跳极度攀升,努力使声线保持平稳:“我打扰你了么?”
“我现在是最欢迎你打扰的时候。”他慢条斯理地说,“有什么事?”
“嗯,没什么。”她说,“只是想谢谢你——我没考砸,我得了A,多亏那天晚上……你帮我放松。”
葡萄牙人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不用那么客气,亲爱的。”他的语气十分愉快,“恭喜。还有,既然这么开心,待会儿你到我家来庆祝一下,怎么样?”
她立即快乐地连连点头。“当然。”
他好像又笑了。“那么,再见。”
“再见。”
通话结束了许久,她还是拿手机紧贴着自己的耳朵,感觉那里有他残留的气息和声音,像通气管那样传来幸福的热流。
放学以后,她迫不及待地奔向地铁站,途中又绕到跳蚤市场,情不自禁地买了一束漂亮的红玫瑰揣在怀里,和她的怀春少女之心一样热情如火,接着在马路上拦车回家。
芳妮在车座上低下头,把脸埋进鲜艳的花瓣里,闭上眼睛,把玫瑰的馨香深深吸入腹中,觉得有股甜蜜欲醉的暖气从身上升了起来。
克里斯蒂亚诺在家里等着她呢。他这几天专注于为比赛作准备,自从那个仙境般的奇妙之夜,她还没再见过他。她本来还有些担心会打扰到他,不过他听起来却好像和她一样那么开心似的。这么一想,又联系起他那个晚上别出心裁的关怀之举,她更觉得他比想象中还要重视她,在意她,不禁喜不自胜,心花怒放。
虽然她还不敢奢求他能够回应她的感情,更不敢期待他爱她,可是光是这样也很让她高兴了。她觉得如果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克里斯蒂亚诺离她近在咫尺,随时可以靠近,可以拥抱,可以亲吻,还能享受到那份甜美的温存,那都已经是天堂了。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她忽然变了脸色,犹如被闪电一击。
即便她能够满足于这样的幸福,这也是有时限的。
她能够住在LaFinca,享受近水楼台的好处,全靠着一笔意外横财。而如果,她从郊区小镇搬回了市中心,她再也吃不到窝边草,和他见面不那么方便了……他还会再费时费力地找她么?又或者只是耸耸肩,自然而然地和她这个特殊朋友渐渐断了联系,关系慢慢疏远,直到把她彻底抛诸脑后?
她被恐惧遏制了呼吸,不寒而栗。
剩余的时间不算太多了,她要怎样才能阻止这样的惨剧发生呢?
以后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过日子,硬撑着用自己的每个月的所有收入负担上万欧元的房租?她不介意拿爱情当饭吃,不介意穷死饿死,可是,长此以往毕竟隐患重重。一次两次倒也算了,次数多了,万一被妈妈发现,一查账一追究,知道她这只是为了方便当C罗的friendwithbes,非闹出大事不可。
那么难道向克里斯蒂亚诺哭穷,问他借钱付房租?好吧,他作风那么大方,倒不是不可能同意,但是,不,这万万不可——她是完全为了爱他才和他在一起的,她绝不要从他身上得到一分这样的好处,更不要被他看轻。
又或者,或者——
她吞了吞口水,终于考虑到那个令她窒息的选项。
要是克里斯蒂亚诺在意她的程度超过了对待一个朋友或者床伴,那么他当然就会乐意想办法继续和她在一起了。
然而,这有可能吗?
他对她总是很真诚,很温柔,但他对每个朋友都是这样的,而在撩拨她的时候,他又总把自己的心思藏在轻浮戏谑的笑容之后,要搞明白他在想什么,真是不容易。
她该不该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呢?万一这又演变成了不可收拾的尴尬局面怎么办?或许,既然还有一点儿时间,她该多耐心经营一下他们的关系,然后再尝试突破?
可是她觉得拖得越久,她会越没有勇气,而克里斯蒂亚诺对她的感情也不见得会因为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而加深。如果他现在对她没什么特别感觉的话,她搬走那天估计也很难会有。
芳妮懊恼地挠了挠头,左思右想都拿不定主意,最后只好玩起了一个愚蠢的游戏。
她抽出一枝玫瑰花,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一片一片地开始揪下那些柔嫩的花瓣。
“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年轻的驾车司机忽然在后视镜里看着她笑了。
“你喜欢上谁了?”
她立刻尴尬地顿住,冲他讪讪地笑了笑,马上收拾起那些洒落的花瓣。
司机则继续说:“我认为你该直接告诉那个幸运儿,他一定会答应。”
她马上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不,那多半只会吓到他。再说,他非常英俊又非常受欢迎,我毫无竞争力——”
“是吗?但我还觉得你非常可爱。”司机真诚地笑道,“勇敢一点有什么关系?”
她怔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声不吭地等待汽车开到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司机向她做了个祝福的手势。
“愿你成功。”他说。
她窘迫地笑道:“呃,谢谢。”
关上车门,她在原地呆呆地停留了一阵,想到马上将要和克里斯蒂亚诺见面,便陷入了一片神经紧张和局促不安的感觉,而其中也夹杂着一丝丝喜悦和兴奋,像个害羞的待嫁新娘似的,也不知究竟如何是好。
她望向金灿灿的天空,树木之间洒落的斑驳阳光,青草之间的香花,闻得几声动听的鸟鸣,又从自然之美中感觉到了克里斯蒂亚诺的倒影,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的一团火一触即发。
“什么也不能满足爱。有了幸福,又想乐园;有了乐园,又想天堂。”
爱情是最疯狂的情,非死即生,为爱而死也即为爱而生。她想,她是一个天生情种,她可不该害怕直面自己的命运。
于是,十分钟后,她捧着手里那束红红的玫瑰,按响了克里斯蒂亚诺家的门铃。
他迅疾的脚步声在她心尖上跳舞。很快,那扇门打开了,她又看到了她满心思念的爱人。几天不见,他又换了个新发型,发胶固定的大背头上挑染了几缕金发,还戴了个单边十字架耳坠,配合他那上扬的嘴角,看起来有些痞气,性感得不可一世。
他的目光射向她的一瞬间,她立刻举高了手里的那束玫瑰,掩饰自己脸上的红霞。
克里斯蒂亚诺望着那束花,扬了扬眉毛,揶揄地说:“哇哦,这是给我的吗?”
她尽量不泄露出害羞的心事,用轻松的,开玩笑的态度点点头,把花递到他面前。
“表示感谢。”她说,“还有——鲜花配美人。”
他顿时忍俊不禁,然后便露出了一副惊喜的表情,从她手中接过花束,还低头闻了闻那股香味。
“谢谢,小龙。”他轻快地说,向她眨了眨眼,“好难得有人送花给我呢。”
她马上皱眉表示不信服:“这太没道理了。”
他莞尔一笑,然后,他身边又多了个小小的身影——小克里斯蒂亚诺迈着笨拙的步伐来到门口迎客,拉住父亲的衣角,并不好意思地朝她看去。
“你好,芳妮。”小男孩小声向她打了个招呼。
她立即蹲到他面前,微笑着握了握他的小肉手。“你好,克里斯。”
紧接着,她又突然抬手从花束中抽出了一枝玫瑰,递到小克里斯蒂亚诺面前。“小花给小美人。”
小克里斯蒂亚诺羞赧地红了脸,伸手接过那朵玫瑰,小声说:“谢谢。”
她摸摸他脑袋上的卷发,笑道:“好了,不用管我,去玩吧。”
他看着她,害羞地挠挠头,忽然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就立刻蹦蹦跳跳地转身跑开了,好像特别不好意思一样。
芳妮微微一怔,呆呆地眨了眨眼,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真想要这个儿子啊。
“他太可爱了,是吗?”克里斯蒂亚诺悠然道。
她回过神,调侃道:“是的,是的,不过爸爸更可爱。”
紧接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用警惕的眼神瞪向他:“只要他不逼别人陪他下棋。”
他失声笑了起来,戏谑地说:“好吧,我保证今天做个可爱的人。”
她却还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健身——你上次逼我做卧推,我的手臂现在还觉得酸痛呢。”
克里斯蒂亚诺这下忍不住皱眉头了:“这说明你实在严重缺乏锻炼——”
看到她瞬间吓得变了脸色,他顿住,不禁又失声发笑。“好吧,这个也下次再说。”他好声好气地说,拉住她的一只手,暖棕色的眸子显得温情款款,“那么现在——你先帮我把花插起来,怎么样?”
她一下子觉得甜甜的,低下头,反牵着他的手,轻声说:“当然。”
于是,克里斯蒂亚诺找了一个透明的花瓶,将它灌满水,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而她则拆下了包花纸,把十几枝玫瑰一朵朵摆好,用剪刀仔细修剪多余的枝叶。
“让我来吧——小心刺。”他提醒说。
“没关系的。”
她一边一枝枝剪短花茎,一边紧张地思索着,他收下了她的花,是否意味着他也会收下她的爱;他既然乐意和她在一起,又会不会乐意一直和她在一起;倘若要和她分开,对他来说接受度究竟如何呢?还是说,她虽不讨厌,却也终归只是可有可无?
芳妮越想越走神,手指忽而不慎被尖锐的花刺扎伤,鲜血渗出,一阵钻心的刺痛令她不由瑟缩了一下。
克里斯蒂亚诺第一时间从她手中夺过了剪刀和玫瑰,并紧张地抓起她的手,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
“我都说了。”他嗔怪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小心点?”
“呃,小事而已。”
他充耳不闻,盯着她的伤口,眉心微微拧起,流露出爱怜和疼惜。
然后,葡萄牙人缓缓垂下优美的头颅,用唇吻去了她指尖的那滴血,缱绻旖旎的柔情令她不禁战栗发热。
“谢谢。”她慌张地说,抽回了自己的手,感觉被他吻过的伤口麻痒难耐。“好了,可以把它们插起来了。”
他坚决地摆手制止她。
“我来。”
克里斯蒂亚诺细心地将玫瑰插瓶,摆成美观的造型。花朵如火般绽放光芒,展现妖娆华丽的风姿,宛如优雅的贵妇人。然而玫瑰盛放的明艳姿容,相对于葡萄牙人的美貌,充其量只能是映衬的装饰品。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漂亮的侧脸,慢慢又昏了头,即便他近在眼前,却觉得他像某种金光灿灿,而又无法触及的幻象。
接着,他微笑着朝她转过头来,棕色的眼睛又对上了她痴痴的目光。
她被他这么看了一眼,便感觉自己像雪一样,照到太阳就融化了。于是,下一秒,她心头一酥,竟情难自已地往他身上靠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结实的细腰。
克里斯蒂亚诺明显愣了愣神,好在,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在她耳边轻声笑了笑,然后便用手臂将她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