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父狰狞着一张紫脸,眉毛倒竖。
“你让我吃——屎?”
水玖月诧异地打量他一番,觉得自己还是不了解这个人,这脑洞诡异得她都自叹弗如。
“只是让你借异味刺激下鼻子而已,你怎么会想到那么奇怪的事情?”
大姑父瞪着水玖月看,淡漠的眼神在某些时候等同于冷静,大姑父信了水玖月的话,拔脚往茅厕奔去。
大姑母骂骂咧咧地跟上去,水存金想跟,又顿住步子,转身大跨步来到水玖月身边,啪一声打在水玖月的胳膊上,留下一道道红肿的印子。
水玖月痛得拧住眉,却一声不吭。水聿哲被他母亲抱在怀里,挣脱不开,只呜呜呜地哭。
一切竟与那一日的场景重合起来。
水存金气得直喘粗气。
“你老老实实说一遍,那糖葫芦抹没抹老鼠药?”
水玖月眼见着大姑父已经冲进厕所,嘴角勾了勾。
“我什么时候说过抹了?”
水存金愣了愣,仔细一想,水玖月还真没说过这句话,他急道。
“那你说什么消灭一窝老鼠?把我都说晕了!”
水玖月看了他一眼,淡淡哦了一声。
“偷吃的老鼠把糖葫芦拖回去吃,串子总归是留在窝附近的,可不是带着我们找到老鼠窝了?——找到了,爸清理掉一窝老鼠还不是小事一桩?”
水存金总算反应过来,一时气血上涌,抬手就要往水玖月脸上扇,水玖月猛地抬高声音,冷厉地道。
“你想好了再打!不是你每一次冲动都有人原谅你!”
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冷漠,水存金蓦然觉得后背发寒,手举得很高,却怎么也扇不下去。
水玖月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水存金终于动了,他抖了抖手,梗着脖子质问道。
“那你让你大姑大去茅坑干什么?”
水玖月轻轻啧了一声,懒洋洋的,很欠揍。
“他不是想吐出来吗?我教他怎么吐出来啊——吃了我的东西,还想好好消化?就这么算了?”
水玖月的态度实在是恶劣到极致,水存金终于有了足够的理由下手。
水玖月一动不动,毫不避让,全身却都紧绷起来。
你这一巴掌要是真打下去……
啪的一声,水玖月猝然瞪眼。
她眼睁睁看着父亲抽了他自己一个耳光。
水存金下手很重,把他的头都打偏了,水玖月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就见水存金回避她的视线,声音沉闷。
“行,你胡说八道,是我这个老爸没教好,我打自己一下,长个记性,以后好好教!”
说完,转身大踏步去找大姑父、大姑母了。
水玖月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颓然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她不该逼得这么狠?
可、可那是大姑父、大姑母!
在水玖月的记忆里,大伯父这个人,虽然可恨,但到底是个正常人,她可以容忍、可以虚与委蛇。
但大姑父和大姑母二人不行。
对他们,硬了,他们能就地撒泼耍赖,闹得你鸡犬不宁;软了,他们能蹬鼻子上脸,把你家的东西当自个儿的,把你家的人当奴仆使唤。
水玖月本来对他们没那么厌恶与难以忍受,直到那次真正见识到他们的厉害之处。
水玖月记得很清楚,那是除夕之夜,别人家年夜饭团团圆圆,他们家冷锅冷灶,水玖月的母亲刚吃了退烧药睡着,水存金在灶房煮茶叶蛋。
就在春晚刚刚开始的时候,水玖月的大姑父大姑母夹着寒风踏进她家家门,张嘴就要水存金还钱——因为叫人带过去的本息少了几毛。
几毛钱,搁后来路上见着都没人捡,可那会儿水存金把家里翻个底朝天,愣是一个钱影子都找不着。
水存金拿着茶叶蛋抵,两个人把茶叶蛋吃进肚子,说不行;水存金拿棉衣压,两个人收进怀里又说不行。
最终在水存金逼急了问他们到底要怎么样的时候,他们才说必须给现钱,要不然败来年财运。
水存金只好说现在出去借。
大姑父和大姑母二人很不满,但也是眼睁睁看着水存金在家里找不到半个子儿,只好勉为其难放他出去借钱,又使唤水玖月的母亲起来伺候他们。
水玖月的母亲正病着,怎么伺候他们?再说家里唯一保暖的棉衣还在大姑母怀里。
水存金只好又折回来,解释一番,希望两个人体谅一下。
他们知道体谅两个字怎么写?
大姑父大姑母不仅不体谅,反而怒斥水存金故意拖时间不还钱,败他们财运,言语越来越难听,水存金一面自觉理亏一面又觉得两个人无理取闹,终于一言不合动了手。
从推搡变成真正的打架,不过一瞬间,两个男□□打脚踢,滚作一团,水存金忽然就占了上风,把大姑父压在地上,举着拳头正在犹豫,就被大姑母一板凳抡在头上,当场脑袋就破了个洞,而大姑父,几乎立刻翻身而上,将水存金往死里揍。
那一个辞旧迎新的夜晚,就在混乱、鲜血中度过,而水玖月的母亲,也是在那个晚上,高烧变成肺炎,后来……
自那以后,水玖月再也没给过这两人好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