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门口有一家麦当劳。
万相宜扎个马尾,素面朝天。入秋渐凉,她备了件厚实的长开衫毛衣,裹紧衣襟,和丈夫一起站在马路边打车。
有出租车驶达,刚放下客人,万相宜刚想招手,就有别人冲上前去拉开车门。
医院门前本来就堵,空车不愿意驶进来,出租车很抢手。
丈夫在低头看手机,又向马路尽头张望,大概叫不到车。
万相宜瑟缩着丈夫打了招呼,想找个暖和地方等,转身走向麦当劳。
店里很热闹。
点单的顾客一直排到门口,背景音乐和快餐特有的程式化香味弥漫。
万相宜身体并无大碍,脑子却是空的。医生做了术后处置,塞了大量的医用纱布,当时觉得闷闷的疼,现在是木木的胀。
她本来也打算点东西,却行尸走肉一般站到队尾,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该找个位子坐下。
放眼望去,没有空桌。离门最近的地方摆了一张四人桌,只坐了一个人。
万相宜缓慢地移步过去,在陌生食客的对角线位置坐下。她脸色灰败,情绪低落,旁若无人。
同桌食客面前并无食物,坐姿松散,眼神警觉,竖握着手机,时不时扫一眼远处的长条桌。
万相宜落座时,桌子轻晃了一下。只在这一刻,那食客受到惊扰,握手机的手抬高一点,手肘离开桌面。
远处的长条桌,坐了满满一桌子人。他们桌上也没有食物,有几个水杯,还有一个卷起的横幅。
这伙人神色诡异,压低声音说话,时不时向外了望,像是在密谋什么。
坐下才发现座椅有点凉,万相宜想点杯热饮驱寒,又懒得起身。
对面的食客明明无事可做,却聚精会神。
手机不停有电话呼入,他频频按下红色键拒拒接,直到远处长条桌上一阵骚动,相继离开,他才一一回复电话。
餐厅并不安静,万相宜也无意偷听,电话里的人在急切地叙述,接电话的人却没有留神听。
透过玻璃窗,他目送那伙人四散离去,才对电话做出回应。
女孩说:“本来一直没人出面,他们拉起横幅,在横幅底下盘腿坐着,拿出保温杯喝水。把手术室的门都挡了。”
这位说:“你现在在哪呢?”
女孩说:“我跟着他们呢。”
“……”这位下意识看向窗外。
电话里又说:“后来来了一些保安,又来了一个院方的人,把带头的人领走了。我跟着他们上了7楼,我现在就在他们办公室门口。师兄,你要不要来?”
这位说:“你回家吧。”
女孩兴致受到了打击:“现在吗?他们还没谈完……家属还没出来呢。”
这位道:“不是什么家属。”
“啊?”
这位再次习惯性看向窗外——万相宜的丈夫,终于拦截到一辆出租车,已经拉开车门,正焦急地看向麦当劳,准备拨电话。
这位对电话说:“你——”他停下来,扭头看向万相宜,想把窗外人的信号传递给她。
万相宜不解其意,却不得不唤回精神,看向这位陌生人。
他保持通话:“你——你别再跟了,没结果。”
万相宜心中疑惑,目光却移不开——她看到一张脸,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万事万物皆新鲜,既无挂碍又无波澜。
他说:“你别再跟了,没结果。”语气里有七分的公事公办,还有三分是师长教诲。
直至万相宜电话响起,她才低头看——再看向窗外,丈夫站在一辆出租车边,正扶着车门,握着电话。
此时,对面的人已经坐正,电话也在收尾:“对,不用了……具体的明天上班再说……听我的吧,稿子不用写了……好,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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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相宜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她出生于三线城市普通家庭,父母没有高官厚禄,供她和弟弟读书都很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