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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春游啦(1 / 2)


没出几日便从外?面传来了?李明泽的死讯。据传消息的侍卫回禀,前去送宸王世子去封地的半途中?,不知怎么的遇见了?山体滑坡,一行人死伤大半,一块巨石刚好将宸王世子乘坐的马车压垮。

等侍卫将巨石挪开?,宸王世子早就断气多时,两?腿都被?压成了?碎渣。李明舟得知这个消息时,正从承恩殿出来,上课时柳太傅正同他说起?了?兄友弟恭的典故,谁曾想骤然得知了?这个噩耗。

险些没站稳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浑身一阵阵的发寒,等回到东宫之后,赶紧将此前李明泽亲笔给他写的书信翻找出来。一页页地仔细翻看。

足有八封信,几乎都是在同一天送来的,信封上的落款只有四?个字:吾兄亲启。

事到如今了?,李明泽还是唤他一声?“兄”,仿佛以此触动?他心里的那点手?足情分。而那会?儿李明舟只当他是不愿离开?京城,遂未曾打开?看。随手?塞进抽屉里了?。

如今手?里捧着信纸,仿佛有千斤重。每封上面内容都不多,说来说去,也皆是些抱歉之言。想来李明泽生前便知李钰的罪行,也并未替他开?脱。末了?,才在书信后面写了?这么几句:

我此前以为,你生来就是皇长孙,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心里好生羡慕。同你一比,我这个世子身份总是不尽如人意。现如今才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终是人定胜天,可天不遂人意。圣意难违,我知自己时日无多,还望能同你再见一面。

翻到后面笔墨虽干,可他在写时定然极其用力,墨汁都渗透了?纸张。

李明舟反复念着这几句,心中?忽然清明,李明泽定然知道自己到不了?封地,所?以才写下了?这封辞别信。也许,他就是想当面求一求他,只要不离开?京城,哪怕贬为庶人,也能保住条命。

可笑李明舟此前还认为,被?驱赶出京,贬至封地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殊不知这结局的背后,却是要彻底断送一条鲜活的人命!

手?里的书信被?他揉得皱皱巴巴,他心里却仿佛惊起?了?惊涛骇浪。居然连出宫当面质问顾铮的勇气都没有了?。

晚间凌云打外?头进来,见殿里黑灯瞎火的,忙折身取了?油灯来,李明舟坐在案前一下午,苦思冥想终不得解,到底还是缓缓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麻的双腿。

声?音又低又哑,还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苦涩:“备马车,我要出宫见晋王。”

夜色渐深,黑沉沉的天幕上垂着几颗可怜巴巴的星子。马车一路碾碎月光行至王府门前。

李明舟一撩车帘,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大步流星地踏进王府。流萤恰巧出府办事,迎面同他遇上,见他脸色不愉,当即愣了?一下。

“殿下,这个时辰了?,王爷已经休息了?。殿下不如明日下了?早朝再过来?”

李明舟不应,一反常态地阴沉着脸,抬手?示意侍卫不必跟过来,轻车熟路便行至了?顾铮的寝殿。

屋里烛火摇曳,隐隐可听见细微的谈话声?,房门骤然被?人从外?头推开?,夜风簌簌袭了?进来,李明舟踏着夜色而来,浑身充斥着晚间的清寒。

顾铮眉头一皱,伸手?推开?慕枫搭在他肩头的手?臂,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过来一般,转头同慕枫道:“你先下去,待会?儿再过来。”

慕枫应了?一声?,收拾医药箱就要离开?,许是被?顾铮私底下敲打过了?,未像那日对李明舟一样疾言厉色,反而略颌首行了?一礼。

“你想问的事情,本王大致都猜到了?,过来吧,有什么话好好说。”

李明舟抿着唇,上前一步道:“皇叔一向深谋远虑,什么事情都能猜到。仿佛天底下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可我终究是个蠢货,我不知道你背地里都谋划什么。我今日来,就想问你一句,这些事情是不是你一手?谋划的?”

顾铮尚未出声?,慕枫便去而复返,抬手?指着李明舟道:“我忍你很久了?,你怎么敢这么跟他说话?他养育了?你这么多年,教你读书写字,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为你数年如一日的殚心竭虑,呕心沥血,你就是这么质问他的!”

李明舟恼道:“那也是我同他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还念着刚才一进门,慕枫搭在顾铮肩膀上的那只手?,越发恼恨道:“我也忍你很久了?!”

两?个人眼看着就要吵起?来,顾铮捏了?捏绞痛的眉心,一副很疲倦的样子,上下唇一碰,却是让慕枫滚出去。

慕枫沉着脸道:“好,顾铮,你且记着,你早晚要死在他们父子手?里!”

说完,立马摔门而去,李明舟兀自站了?一会?儿,抬手?一挑珠帘,许是太过用力,竟将琉璃珠子尽数震断,明明此前还在此同皇叔颠鸾倒凤,现如今却这般疾言厉色。

明明只差几步之遥,可却如隔万丈连绵高峰,压得他几乎呕出血来。什么天涯咫尺,咫尺天涯皆是放他娘的狗屁,现如今撑破天的大事,就是睁大眼睛看清皇叔的脸。

他倏忽上前一步,半俯下身,抬手?揪住皇叔的衣襟,将人扯近身来,想要一探究竟。可皇叔异于中?原人的眸子里,仿佛碎了?一池寒冰,平静到可怕,发生这样大的事,还跟个没事人一样镇定自若。

若非此前大理寺的衙差传了?消息来,他又要受皇叔所?骗。李明舟咬紧牙关?,几乎快要气哭了?,直言不讳道:“你骗我!”

顾铮神色极淡,微微蹙眉,许是近日来身子总是不利索,脸色很惨白,连唇色都淡如白雪。他轻轻推开?李明舟揪住他衣襟的那只大胆的手?,缓声?道:“本王说了?,有什么话好好说,真要动?起?手?来,十个你也打不过本王。”

李明舟眼眶发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怨什么。他很后悔当日没能早一点算到李明泽会?遭遇不测,若他那日现身去送别,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如今这个样子。

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怨顾铮的不作为,因为顾铮一直以来都是为了?他好。

很久之后,李明舟才哽咽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完这话,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人抽干了?,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把头埋在顾铮的膝头。顾铮微微一愣,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承仪听话,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本王也无法左右这世间的任何?事。”

李明舟呜咽道:“长大之后,要活得这么艰难么?皇叔,我一点也不想长大,我想要父王和母妃活过来,我不要当什么长孙殿下,不要当储君,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也不求了?,我就想要他们都活过来!”

一直以来,他都活得很难,稍有不测就要被?人抓到把柄,将他压在五行山下,永世不得超生。可平心而论,他从未有过害人之人,可偏偏每一件事都环绕着他。

仿佛这皇位一日不落在他身上,宫里宫外?,明里暗里的厮杀就永不停歇。

顾铮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知道是自己把他逼太急了?,说到底了?,眼前的少年不过才十六岁,若是父王母妃皆在,定是全京城最受宠,最明亮的少年。

可现如今却被?他捏在手?心里,生死皆由不得他。

“别哭了?,你哭成这样,皇叔也心疼,来,起?来吧。”顾铮将人一把从地上提溜起?来,抬起?衣袖给他擦眼泪,“多大了?啊,怎么遇见点事就哭成这样?又没有人欺负你,至于么?”

李明舟抽噎不止,只觉得心里难过至极。他想要顾铮跟他一样干干净净,永远坐在明亮的大殿里,享受着阳光微风,人们提到他时,总是满眼敬佩,可实际上,顾铮总跟个深山老妖怪似的,一直藏在阴翳的角落,算计着每一个人。

“为什么你说起?这种话来,如此风轻云淡?那些都是鲜活的人命啊!二皇婶,宁儿,还有明泽,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你怪本王害死他们?”

“我……”

李明舟语噎,并非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觉得顾铮这么厉害,事情总会?有转寰的余地。

顾铮眸色骤然一暗,似乎对他很失望,淡淡道:“李钰利用李宁儿的死,来害你失去成为储君的资格。你可能不在乎他打你的那一耳光,以及将你踹呕血的一脚,可是本王很在乎。甚至深恶痛绝,恨不得将他锉骨扬灰了?才甘心。”

顿了?顿,他右手?攥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又接着道:“皇上立储君之事,刻不容缓。表面偏向你,可实际上更偏李暄多些。此时不将李钰一锅端了?,你还想等他们联手?,先把东宫灭了?么?”

李明舟辩道:“可即便如此,皇叔不是说过,还有三?司会?审么?为何?二叔突然自尽了??还有侧妃腹中?的孩子……那鼠疫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我?”

顾铮呵道:“真相就是,是本王想要他自尽!你以为李钰是什么好东西?你信不信,若是三?司会?审,万一他反咬你一口?,或者反咬本王一口?,然后说几句所?谓的肺腑之言,勾起?皇上的几分慈父心,再当众自尽,你说,众人会?如何?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这不是很聪慧么?”

顾铮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惊得李明舟赶紧倒了?杯水来。两?手?捧着,抬起?一双清澈得仿佛山间清泉的眸子,怯生生地唤道:“皇叔,我知道错了?……”

“殿下能有什么错。”顾铮抬手?推开?茶杯,直接气笑了?,“咱们皇上一向主张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那宸王世子的下场,你不是已经看见了?么?”

李明舟捏紧杯沿,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愣愣地问:“你是说,这是皇爷爷授意的?”

“不然呢?负责护送宸王世子去封地的侍卫,全是皇上身边的亲信,你以为谁的手?会?那么长,敢伸到他身上?”顾铮抬眼瞥他,“退一万步来说,宸王世子性格软弱,又无实权,父王还背负着逆臣的罪名死了?,根本成不了?气候。本王还没那么闲,去挖空心思地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如此,李明舟便懂了?,原来这些皆是皇帝的意思,为的就是让外?人觉得,他顾念着一丝父子之情,所?以才放了?宸王世子一马。

“不仅是宸王世子活不了?,李钰的生身母亲金贵妃,乃至于金氏一族皆是难以幸免于难。”顾铮抬手?拧了?李明舟耳朵一圈,恨铁不成钢道:“闹,让你再闹!你就闹罢,仗着本王宠你,你就尽管胡作非为好了?!”

“疼,疼,疼,皇叔……”

李明舟手?里端着茶杯,又不敢真的去躲,只好缩着脖颈告饶,顾铮果真放过了?他,可仍旧气得不想理他。

现如今小兔崽子胆子大了?,居然还敢揪他的衣襟。要是再不好好治治,不知道哪天就要反出天了?。于是顾铮故意冷着他,语气冰冷:“你就只看见了?本王的冷血无情,听信别人的风言风语,根本想不到本王对你的好。”

李明舟忙把茶杯放下,两?手?扯着顾铮的衣袖,抿唇道:“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我就是……就是觉得死太多人了?,我……我……”

“别哭,把眼泪收回去,再哭就把你丢出去。”顾铮最见不得李明舟的眼泪了?,每次见到,心尖就抽疼抽疼的,即便有天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气到无奈了?,只说了?句,“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明舟撒娇似地痴缠,顾铮很快就没有了?脾气,并且忍不住生病还在躁动?不安的心,捏正他的下巴亲了?亲,笑道:“殿下怎么跟小狗一样。”

“我不是小狗……”

“不是小狗,那不抱了?,你走开?罢!”

“不是,不是的!”李明舟羞赧至极,红着耳朵道:“我不是小狗,是猫……”

“原来如此,”顾铮故作恍然大悟状,“猫容易炸毛,你方才就是炸毛,对么?”

李明舟胡乱点了?点头。

“那好极了?,本王专治炸毛的猫儿,你起?来。”

顾铮把他拉起?来,让他站在床边,然后饶有趣味地指挥道:“你会?亮爪子么?”

李明舟亮了?亮白皙如玉的猫爪子。

“很好,那叫一声?。”

这实在太为难人了?,他抿了?抿唇,求饶似的抬眼看他,可顾铮丝毫不为所?动?,刻薄冷漠地不近人情。

“叫,不叫的话,现在就滚出去。”

李明舟无可奈何?,只好小声?地“喵”了?一声?,立马就想钻石头缝里。

顾铮哈哈大笑,像是突然被?取悦到了?,又重新将人圈在怀里,贴着他的面颊亲了?几下,笑着道:“好一只讨人喜欢的帝王猫。”

“你就会?欺负我……”

实在抬不起?头来了?,面子里子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若是李晗还活着,知道昔日称兄道弟的人,不仅同自己儿子在一起?了?,还逼迫他学猫叫,应该会?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李明舟突然两?手?捂住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铮满眼宠溺地望着他,总希望这种温馨的日子越久越好,可他身体越来越差了?,不知道还能挺过多少个寒冬。

好舍不得李明舟,好想永远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步一步地站在最高处,仰望着全天下的子民。

他又咳了?一阵,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李明舟吓了?一大跳,又急又怕,正要出去喊慕枫进来,手?腕就被?人从后面拉住。

顾铮苍白着脸,微笑着说:“你不要走。”

李明舟就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折身回去抱他,低语道:“皇叔,求求你不要有事,好不好?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要你有事。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他一个殿下,何?曾这般低声?下气地求过人。好像每一次都是为了?顾铮。他不介意把自己按在泥窝里,只盼着神明显灵,不要带走他的顾亦臣。

“傻了?吧,皇叔怎么舍得离开?你。”顾铮声?音很轻,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苦药味,悄悄将唇边的血擦干净,“你一定要听话啊。”

“我听话,你说的话,我都听!”

李明舟很后悔,明明知道顾铮这一阵子身体不好,还要过来质问他。可又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

顾铮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笑着道:“你脱了?鞋,躺上来吧。”

闻言,他赶紧把靴子脱了?,穿着系带的锦袜,小心翼翼地挪到床里面,并排同顾铮躺在一处。

“皇叔读兵书给你听罢。”

顾铮随手?从床头柜上摸出卷书,半倚着,一只手?臂将人圈怀里,将书里的内容缓缓读出声?来。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像温泉一般,流入心田。

他并不是逐字逐句地读,遇见晦涩难懂的,甚至还拆开?讲解,李明舟总是点头答应,其实根本没听进去多少,一直留意着顾铮的神态。

“你老看本王做什么?”

“皇叔好看啊!”

顾铮不经莞尔,卷了?那书往他头上敲了?一下:“不许分神啊,这里画重点,等会?要考的,答不上来,你还得学猫叫。”

李明舟赶紧聚精会?神起?来,不敢再跑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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