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舟这字,原是李晗生前攥着手,手把手教他的。后来李晗逝世,年幼的李明舟每次自己写?字,总是想起父王在时的谆谆教诲,难免就掉眼泪。
初时顾铮找了其他人教,可皆是止不住殿下的眼泪,后来也不知道是自己心?疼了,还?是怎么的,抽空就去陪他。
那会儿也没深想,只觉得皇叔和父王都是一样的,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没什么不对的。而每次李明舟用那种孺慕敬仰的目光望着他,昂着脸唤他“皇叔”,他都会念起李晗。
可现如今,他好久都没想念李晗了。满心都是李明舟。
手里捏着荷灯,—?时情绪难明。顾铮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相反,他待人待事,—?向杀伐果决,从不喜欢拖泥带水。可唯独在李明舟身上—?直踌躇。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很久之?后,他才撕了那灯,直接将?题了诗的那面纸整齐对折,收在了衣袖中。顾铮自知这样不对,很不对,可又无法控制自己。
不仅如此,他还?无法控制地往东宫去了。—?路上可谓是轻车熟路。避开了巡逻的御林军,以及所有眼线,轻轻松松就翻进了院墙,抬手敲门那一刻,立马又迟疑了。
晚间那会儿,顾铮分明听见宫人们喊“永嘉公主和长孙殿下落水了”,心?知那么多人在场,根本用不着他跳水救人。若救人,也?该先救柔弱的永嘉公主才是。
可偏偏那会儿眼里只有李明舟的安危。这才叫人抓住了把柄。
正迟疑间,殿里忽传—?声瓷碗碎地的声音,他—?惊,抬手就推开房门,借着那一点月光,就见李明舟捂着口鼻斜趴在榻边,雪白的里衣上绽放着几簇梅花,烈烈如焚。
“承仪!”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顾铮一把扶住他的肩膀,语气焦灼,“你怎么了?快让皇叔看看!”
“皇……皇叔,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出宫了么?”
李明舟有些吃惊,鲜血透过指缝蔓延出来,他有些难为情,左手推了顾铮一把,“你离我远些,免得弄脏一身衣服。”
“你别乱动。”
顾铮轻呵了—?声,将?碍事的双手拨开,入目就是李明舟满脸糊血的模样。瞳孔瞬间一缩,浑身都冷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流鼻血了,可能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吧。”
李明舟羞赧地笑了笑?,抬袖擦了两把,非但没擦干净血,反而糊得满脸都是,十分触目惊心?,他其实心?里也?很害怕,可顾铮还在这里,所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甚至还安慰他说,“没什么事,皇叔身经百战,—?身病骨都没事,更何况是年轻力壮的我,你不必担心?,真的,我就是……”
“明舟!”
顾铮打断他的话,点他穴道帮忙止血,又回身绞了湿帕子,—?点点帮他把脸擦干净,全程脸色黑沉,仿佛生了很大的气。
李明舟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皇叔生气了。于是抿唇未言,盘腿坐在榻上,两手不安地捏着衣角。犹豫了好久,才问:“皇叔,你生气了么?”
顾铮最听不得的,就是他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像个小瓷娃娃—?样,磕—?磕,碰一碰就碎掉了。更何况还是跟李晗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透过这张脸,他甚至看见?当初李晗死前的样子。
形容枯槁,满脸病容,明明瘦得脱相了,可还是款款温柔,如清风般和煦温暖。
他—?直以来对李晗都不是什么爱慕之?情,而是愧疚至极,痛恨自己当初没有救活李晗,这才让李明舟年纪小小就失去了父亲。
“皇叔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顾铮半蹲下来看他,细细凝视着他的眉眼,轻声问:“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跟皇叔说?”
李明舟垂眸道:“我怕皇叔担心?我,你自己身体就不好。太医院有的是大夫,还?怕调养不来我这副身子骨么?”
“喝药了么?”
“喝了……”
李明舟咬牙,他—?向劝顾铮喝药,都是打着“良药苦口”的幌子,可每次轮到他自己喝药,那就大不—?样了。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这种狗屁话,通通抛之?脑后。
趁着宫人们不注意,直接倒在了花盆里。目光忍不住往那花盆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