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舟大松口气道:“好啊!”
这位晋王殿下并非当今皇帝所出,乃是大魏唯一一位异姓王爷。其父顾辞当年可是镇国大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在一次平叛番邦战乱时,身中流矢,不治身亡。其母后来郁郁寡欢,年纪轻轻就去了。
皇帝念顾家一代忠良,遂封顾家唯一的血脉,也就是顾铮为晋王,虽未改姓,可却按皇子们的位分排列,正正好位居第四。李明舟遂唤他一声“四叔”。
承德十七年,太子因病去逝,太子妃当场撞柱子殉情,李明舟当年才刚满十岁,骤息之间失去两位至亲,独自在东宫,两眼泪汪汪。皇帝视其为未来储君,千般疼宠,万般庇护,不准任何人接近东宫。
旁人避之不及,生怕怠慢了这位金枝玉叶的皇长孙。后来皇长孙屡屡遭人暗害,遂被皇帝寄养在晋王府多年。
有了四叔的腰牌,出宫甚容易。李明舟也不让人另行准备,直接上了晋王府的马车,一路碾着碎冰行出宫外。马车里暖洋洋的,铺着很厚一层毯子。
李明舟将先前吩咐凌云准备的小手炉递了上前,状若无意地询问道:“听说,南楚新任小皇帝是叫萧情,难不成是他?”
顾铮接过小手炉,两手拢在宽袖中,“就是他,当年他被南楚那边扭送过来当质子,你年岁尚小,应当没什么印象。此人倒是心狠,杀了自己好几个亲叔叔,这才夺得了王位。见本王率领铁骑踏境,打也不打,直接递了份降书。”
顿了顿,他随手将一盘点心推至李明舟面前,抬眸瞥了他一眼,又接着道:“萧情此人狼子野心,这降书递得也恰到好处。稍微慢上片刻,南楚就要被本王的铁骑踏平了。”
李明舟听得这句,心尖不由一颤。伸手捏了一块马蹄糕,毫不犹豫地放在唇边咬了一口,入口即化,唇齿留香。他从来不会拒绝四叔的投喂,眸子尽是一片坦诚:“那如此说来,当初皇爷爷放他回去,倒是纵虎归山了。能血刃亲叔叔夺位,想必也没什么诚信可言。这降书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错,这降书来得太是时候了。”顾铮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掏出一支长笛,拿在李明舟眼前晃了晃,“战利品,送给你了。会吹笛子么?”
李明舟笑着擦了擦手,近乎有点孩子气地道:“四叔,你惯会取笑我。你明明知道我不通音律的。你送我这个,可是暴殄天物了,不如送给慕枫,他吹得一曲好调。”
慕枫是顾铮身边的亲信之一,通常都是随军充当军医,擅长剑术,尤其吹得一手好笛子。
“你收着便是,日后有用。”
顾铮向来说一不二,送出去的东西决计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一支长笛在指尖旋转几圈,最后才落至李明舟的手里。
“回头本王让慕枫多教教你,勤能补拙,你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
李明舟估摸着他是想借这个幌子,好让慕枫随时出入东宫,递什么消息进来,于是便点头答应。
恰好马车已经行至王府,下人跪伏下身充当脚凳,恭请贵人下马车。顾铮率先掀开车帘跳了下来,随意瞥了下人一眼,示意他起开,这才伸手扶了李明舟一把。
“小心些,别摔着了。外面冷,咱们先进去。”
下人早早地在廊下支了张矮桌,又拉来一架山水屏风挡风,王府里炙羊肉都是选用最新鲜的羊腿肉,涮上特制的酱料,放在炭火上炙烤,再配上壶烈酒,冬日也能吃得酣畅淋漓。
“承仪,过了年,你就十六岁了,有没有想要的礼物,说出来,四叔送你。”
顾铮正在烫酒,篆花的乌青色铜樽之中微微滚沸,旁边还摆着时令蔬果,院角的腊梅开得正盛,举手投足间,袖中似有暗香浮动。
李明舟笑道:“先前那笛子便是礼物了。”
“那个不算。你另外再挑一样,随你喜欢,四叔都送你。”
李明舟贵为长孙殿下,什么样的绝世珍宝没见过,看什么东西也都不稀奇。可对顾铮送的东西,往往都是珍而重之。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道:“每年除夕宴后,我都要独自回东宫守岁,今年不知可否来四叔府中叨扰。或者,四叔来东宫作陪,也是可以。”
闻言,顾铮抬眼瞥了李明舟一眼,蓝琥珀色的眸子藏着些许笑意,他亲自倒酒,淡笑道:“你胆子倒也大,皇上早便下旨,不准外人踏进东宫半步,抄家灭门的大罪,本王怎么敢。”
李明舟坚持道:“四叔不是外人。我自小承蒙四叔庇佑,待四叔之心日月可鉴。还是说,四叔已经有佳人在侧,不需要我的陪伴?”
顾铮哑然失笑,他向来不近女色,这点全天下人人皆知。李明舟此话,莫不是在旁敲侧击。但他也不揭穿,反而顺着话风道:“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也学旁人,在晋王府安插眼线?”
李明舟两手按在桌沿,着急解释道:“四叔,我绝没有,你信我!承仪不是那种人,这些年来,四叔待我掏心掏肺,我怎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四叔……我……我说错话了。”
刚好下人把炙好的羊肉端了上来,话音戛然而止,顾铮挥手让人退下,拾起筷子夹了一片肥瘦相宜的羊肉片,径直堵住了李明舟的嘴。
“知道了,你急什么的?你有这么怕四叔么?”
“唔唔。”李明舟嘴巴被羊肉堵住,脸色憋得通红,待吞咽下去之后,连耳垂都红透了,小声道:“没有,我没有。”
顾铮却不接话,将酒盏推了过去:“尝一尝便可,当心喝醉了,皇上怪罪。酒不可以多喝,肉可以多吃。这次带回来的厨子,听说有几把刷子,你尝一尝羊肉,若是不喜欢,本王就将他们赶走。”
李明舟从小到大仪态都让人挑不出错来,寻常在宫里用膳,凌云总是先用银针探毒,然后自己再试吃,没有任何问题后,才会让李明舟食用。
一来二去,吃东西就少了很多趣味。可在晋王府却不同,无人会害他,也无人敢害他,就连吃东西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滋味。
他浅尝辄止,并不贪杯。想了想,又随口问道:“听四叔先前谈起,这次居然把南楚长公主带过来了。这位长公主是萧情的亲妹妹,据说甚得萧情宠爱,他应当舍不得让妹妹当质子,难不成是……”
顾铮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猜对了,正是联姻。南楚皇室现如今动荡得很,除了同大魏联姻,他们也没其他的办法了。只看皇上要选谁。”
他曲着两指敲了敲桌面,正色道:“承仪,那公主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许给你怎么样?”
李明舟脸色一白,猛然抬脸,连声音都颤了:“四叔!不要啊,四叔!我不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