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顾铮微微蹙眉,似乎没想到李明舟怎么突然情绪激烈起来,略一思忖,淡淡道:“本王也不想你娶妃。”
李明舟心里稍安,自知失仪,羞赧道:“四叔,你别吓唬我了,你知道的,我素来胆子小,禁不住吓唬的。那南楚长公主纵然是个天仙儿,若不得我喜欢,也是无济于事。”
顿了顿,他不动声色地逡巡一遭,见周围没有闲人,遂往顾铮身侧凑了凑,两指扯了扯他的衣袖,抬起一双亮晶晶的鹿眼,“四叔,求你了。”
“竟让你用了个求字?”顾铮转过脸来,五官虽温润如玉,可眸色凌厉得很,忽然轻笑一声,“不娶便不娶,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明舟大松口气,大冬天的居然出了层冷汗,故作镇定道:“我就知道,四叔总是最偏宠我的。”
顾铮但笑不语,低头喝酒,忽而又道:“那你要不要猜猜看,皇上会选谁娶了那南楚公主?”
李明舟心里一个咯噔,暗暗思索一番。既是联姻,自然不可挑手握重权的皇子,否则容易助长南楚势力。算来算去,好像只有五叔李简和九叔李璟比较适合了。
“五叔体弱多病,生母齐妃娘娘母族势力衰微。九叔出身不高,胸无大志,最爱诗酒风流。若是联姻,这两位叔叔倒是合适。但以我对皇爷爷的了解,多半会挑九叔。”
顾铮听李明舟分析得头头是道,当即哑然失笑,问他:“还有本王,你怎么没算上?”
李明舟道:“四叔手中掌管八万玄铁骑兵,以我对皇爷爷的了解,他决计不会再助长四叔的势力了。”
“说得有道理,承仪一向坦诚。”顾铮转了转酒盏,望着李明舟笃信的脸,又道:“可若是皇上想借此收回本王的兵符,以本王之力,压制南楚,事后随便寻个由头,将本王驱逐出京,你又该如何?”
李明舟霍然站起身来,酒盏撞倒,酒水顺着桌沿流下,攥拳道:“绝对不行!这太荒唐了!”
顾铮神色未变,将杯中酒一仰而尽。见李明舟仍旧站着,屈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要么坐下,要么本王派人送你回东宫。”
“四叔!”李明舟复坐好,两手搭在膝头,看起来很乖的样子,近乎有些撒娇道:“你别逗我了,皇爷爷不会那么待四叔的。四叔这些年为了大魏东奔西走,殚精竭虑,落得一身伤重。镇国将军战死沙场,顾家现如今只剩下四叔一人,承仪不相信皇爷爷会对四叔赶尽杀绝。”
顾铮忽然喝道:“李承仪!”
李明舟愣了一下,应道:“是!”
“你不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么?怎么就赶尽杀绝了?”顾铮脸色一沉,正色道:“本王是人臣,为国效力乃是肩上重责,责无旁贷。顾家世代忠良,绝不可断送在本王手中!柳轻絮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他只会照着书念大道理是么?”
李明舟张了张嘴,愣然道:“四叔,承仪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想见你腹背受敌。”
他知晓自己现在这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看,就等着他出半点差错,好将他拉下高位。一言一行都得谨慎。可今日怎么就在四叔面前胡言乱语了。
随手拿起一杯酒,仰头就喝,辛辣的酒水一入肚,眼泪都呛出来了。李明舟缓了缓气,这才发觉自己拿错了酒盏。脸色登时就更红了。
尚且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从旁边就探过来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头。
顾铮略责怪道:“说了让你少喝一点,怎么就不听话?脸红成这副样子,倒像是本王把你泡在了酒坛子里一样。”
李明舟只觉得气血上涌,耳垂热得难受。心里十分想让顾铮捏捏他的耳垂,但又不敢太过放肆。口中道:“我不胜酒力,平日沾一点就醉了。今日四叔回来,我……我高兴。”
顾铮将手收了回来,招来下人送醒酒汤来,亲自盯着李明舟灌下肚,这才低声嘱咐道:“承仪听话,以后那些话不可再说了。南楚的事你不必过问,皇上到底指谁联姻,你也不必管,横竖不会指中你。”
李明舟当然知道不会指中自己,前提是四叔不要干预。算一算年龄,四叔今年也二十六岁了,因为不近女色,遂连个侍妾都没有。顾家这一脉,只剩下顾铮一个人,早晚是要为顾家开枝散叶的。
即便不是南楚公主,也会是旁的女子。他心里有些愁闷,索性借着酒劲儿使小性子道:“四叔,你方才凶我了。”
顾铮面露诧异地瞥了李明舟一眼,见他面颊红润,猜想这孩子酒劲上头了,在说醉话。既好笑又好气道:“这就叫凶了?咱们长孙殿下现在好生娇贵,训斥两句就要发小脾气了……行罢,你想如何?”
李明舟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四叔,我听九叔说,你这里有匹枣红色的千里良驹,是四叔从西域那边带回来的。一直都是四叔的心肝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