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夜行。
一道矫健的身影翻过宫墙,在提灯的宫人们尚未察觉之际,飞檐走壁掠过两座宫殿,再绕过一道角门,自梁上轻盈而下,落到了一扇窗户外。
他的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结着危险的气息。
“主子,属下回来了。”
殿内只有一人,“进来。”
一阵风飘过,巡逻的侍卫只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还未来得及反应,转角之外的黑衣人已然消失在窗外。
“不太对劲啊……”新提拔上来的侍卫兵小声嘀咕。
“头儿,我怎么感觉宫里进了人?”
侍卫头领扫了一眼新兵蛋子,“怎么着,闻着味儿了?”
“可不,就是没见着影儿,头儿,这可是勤政殿,后边就是陛下寝居的暖阁,若有个好歹,咱们的项上人头……”他刚提了职,从外围禁军升到了羽林卫,此刻正是好生表现的时候。
“要不咱们好生查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啊!”他小心建议着,又有些跃跃欲试,眼睛里放着光。
侍卫头领这下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刚进来,能闻着味儿,还算机灵。但我手底下的兵,个个都是机灵的,且看你诸位前辈有半点动静没?”
侍卫兵当真看了两眼周遭同僚,只见他们个个目不斜视,仿佛刚才闪过的那一丝血腥气从未出现一样。
他纳了闷,但人不算蠢笨,连忙问:“还请头儿赐教。”
侍卫头领道:“那是玄衣司的影卫大人回来了。”
“玄……玄衣司?”侍卫兵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就是那位影卫大人?”
侍卫头领斜睨了侍卫兵一眼,咬重了字眼,“就是那位影卫大人。”
侍卫兵咕噜咽了一声口水,默了半晌才禁不住好奇,又问:“属下听闻影卫大人来影无踪,怎么会轻易漏了行迹?”
“怎么着?真以为你自己本事大了去了?”侍卫头领冷嗤道,“那是影卫大人给我们露信儿,若要论真功夫,你此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侍卫兵纠结着开口,“属下还有一问。”
侍卫头领不耐烦,“问。”
侍卫兵道:“若下次不是影卫大人,我们该当如何?”
侍卫头领又瞅了他一眼,“好问题,不过你觉得有影卫大人在,哪个不长眼的敢闯到宫里来?”
侍卫兵愣了愣,没想明白。
同行的一个兄弟拍拍他的肩膀,“新兵,你还有得练。”
勤政殿内。
靳久夜俯首单膝跪在贺珏面前,“主子,李王刺杀案已经结了。”
贺珏嗯了一声,“那杀手狡猾异常,你受伤了?”
“不妨事,尸首交到了玄衣司。”靳久夜从贺珏不太有兴致的语气中瞧出一些端倪,“主子有心事?”
贺珏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上的那一道诏书,从书案后走到靳久夜跟前,将人从地上扶起,“朕可算明白了什么叫孤家寡人……”
靳久夜顿了顿,问:“是跟齐公子有关?”
贺珏叹道:“你不在这几日,齐乐之同赵氏女订了亲,不日便要成婚了。”
“哪个赵氏女?”
贺珏道:“还能有哪个?便是他青梅竹马的赵瑶,朕那个可爱的小表妹!”
靳久夜听到这消息,默了默,若换了旁人他还能趁夜将人绑了,人若不在了,毁了这桩婚事又有何难?
可眼下那赵郡主,是长公主的心尖子,莫说他一个玄衣司碰不得,便是陛下也不能轻举妄动了。
贺珏心里苦,登位以来他勤勤恳恳,唯一出格的便是改革了选秀,在祖宗礼法与群臣争辩之下,力排众议定下了男子可入宫的先例。
好在当今天下文人风流,名士亦自诩不凡,这桩事闹了大半年倒也成了。
前日才颁布了新的诏令,就等着乞巧节一过,宫里便将秋选大肆办起来,可谁料想那心心念念的人,居然转眼间就定了亲。
还是毫无预兆的。
弄得贺珏猝不及防手忙脚乱,拿着新诏书闷了一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朕昨日去见了齐乐之,旁敲侧击了一番,才晓得他对赵瑶的心思是真的,这么多年我们三个常在一起,怎么就这会儿明白了心意?那朕又该如何?”
贺珏苦闷极了,连李王刺杀案也没心思听细节了。
“久夜,你打小跟在朕身边,二十年过去了,朕什么也不瞒你。”贺珏走到殿前,吩咐外头伺候的宫人备酒水来,“你是朕的兄弟,从朕第一天对齐乐之起心思,你便是唯一的知情人……事到如今,放不下是有的,但朕也不是个不折手段的小人,他与赵瑶情投意合,朕唯有衷心祝福,只是……这心里难受极了。”
“陪朕喝两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