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接一些四周悬赏的活。”
封灵儿翻页终放慢下来,手指停在半途,不出片刻,她迫切地前倾了一下,“你真出来单干了?”
“我本就寄人篱下,”沈青昭解下缧绁索,慢慢地剥开它的枷锁,“一人镇邪也没什么。”
听闻此话,封灵儿下巴都合不拢了,她可有听错?天下第一名眼“青出于蓝”要出来接活了!如此说来,近来茶馆连日传闻都是真的,这下子慕名而来的人岂不是要踏破这道门槛?!
“青昭姑娘,对于此事我略有耳闻,万般遗憾。”她喜鹊浮色,连带声音软糯,“今后你且说,只要肯接,我这里的悬赏任你挑。”
说罢敞开策本,此事传出去不论怎看,都无异于皇帝的那位亲信“天士将军”跑来鬼市,六道迎接,叩首放鞭,他却道:咱不是来巡察的,只是想要用自己的名头接活。
沈青昭把弩放在前案上,它如饮山泉,将沉木纹理揉进玉腹,“灵儿姑娘,我只接奇怪的,越奇怪越好。”
“好。”封灵儿识货地扫一眼,此弩灵气不强,但依构造来看,机关九重,暗阀玄妙,是个奇等佳品。
沈青昭抽出一张悬赏令细看,低头,她一双柳眉掩在烛笼影子间隙下。
“这桩差事如何?”封灵儿把一张正黄箔悬赏令拿出来,此乃邻近权贵所下,听闻找齐了不少隐居怪才,还差三个,沈青昭一来就足以令其事半功倍。
瞥了一列名字,沈青昭道:“人太多。”
封灵儿恍然大悟:“原是想先自证青出于蓝么?那你瞧这几桩。”
“我不求自证,因为,北狐厂的那位‘卫大人’,可就站我身旁。”沈青昭道,她侧头,少女一脸无邪地拖长那三字。
可俩人心知肚明,卫坤仪安插在她身边,是有监掌意味的……卫坤仪看向她,沈青昭亦是。
封灵儿一瞧,只称官称不叫姑娘,她俩好似不大对付的样子?
“继续看吧。”
封灵儿缓和气氛,沈青昭听闻左手抚袖,露出一段光洁细腕,柔柔嫩嫩,万般吸睛,卫坤仪眼神落下去,停住。
沈青昭生得白净,可对比身旁人而言,却似逊雪三分白,但也不妨碍她出挑,这姑娘属于天生浸染胭脂,颜色愈杂愈绮丽。
卫坤仪若有所思。
身旁人抽出一张素纸来,读了几眼,不自觉勾唇:“有意思。”
“这是……”封灵儿一瞧,那不过是个穷县衙门出的,原是闹了淫祭巫祸,听闻女子皆弃桑从祝,男子脱耦离耕,致使田野荒废,这等情形并不眼生,人总需要精神寄托,好比东汉王符言:“此地民间妇人不修中馈,休其蚕织,而起学巫祝,鼓舞事神,荧惑百姓妻女。”愈落后的地方本就愈迷邪。
天子气散后,人人自危。
这个小县亦是没了法子,才辗转路途去寻黑市掮客来张贴告赏,批注还特有小字,声称已请得两轮方士,却都在最后落荒而逃了——
无论如何,这几行字肯定不是他们写的。
沈青昭嗅到一丝反常气息。
她转身,拿至卫坤仪近前,协商道:“我记得你给我十日可随意出入京城,这其间去解决此事,可够了?”
卫坤仪看罢,不作多评:“够了。”
两个人一言一行浑然没有问与思考,只有通知。
封灵儿看愣了,她的笔端立在纸上半寸,滴墨如呼吸一般凝滞,不,不对……这是什么意思?两个奇才,一个名眼,一个名剑,她俩令天下趋之若鹜的真才实学,把现在平躺久囤的金箔悬令走一遍都绰绰有余!
多少高额赏金等着入囊,今天是跑来作甚的?难不成真来做慈善?
“二位……”
在两个人心领神会间,她一身冷汗。
钱袋晃不出响声,都能请得出这么大的两樽神仙来,这若是名头打响了,他们界暗门岂不成了菩萨庙?
“用剑劈柴,未免大材小用,若二位姑娘不求功名利禄,我便加行小字,今后可谢收请函。”
沈青昭认真言:“不必多此一举,因为……无人会来找我们。”
封灵儿听不明白:“此话何意?”
眼前两位大名可谓如雷贯耳,一去那个小县除邪后必定再添佳话,为何这般谦让?难道她们只干一次就收手了?
沈青昭道:“我不打算借‘青出于蓝’的名号。”
“为什么?”
封灵儿瞠目结舌,赶紧放下笔头,仿佛要好生长谈一番,早先听闻了鹰城少公子沽名钓誉之事,难道她当真心甘情愿舍弃一切——
要全部丢弃?!
“因为,我有名字。”
沈青昭只握住了匣弩,说这种话时,她把它拿在怀中,仿佛师父及故友就立在身侧。
封灵儿感叹:原来如此。
忽然间余光一掠,撞见了卫坤仪。自打方才被“挑衅”开始,她就只看一个人,便是沈青昭,还真奇怪,分明从未见她被谁惹怒过,情绪永无涟漪。
封灵儿思忖,难道沈青昭那一句阴阳怪气,真惹这尊冷菩萨生气了?
太少见。
她重新抬笔,落下了一个不曾被世人发现的名字——
“好,东山再起。”
沈青昭垂眸,放柔了神色,“谢谢。”
封灵儿一气呵成,才道:“不必,我和殷家关系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