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颉觉得话已说到这里再往下说就没什么意思了,杨校长皱了皱眉,他自然是明白柳素颉意思的,可他想不明白柳素颉一个复古派怎么会去支持白话文。
“徐瑶,你能给我们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觉得你做不了贤妻良母吗?”
徐瑶听着叔均先生的话,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一股被呵护的,被保护的感觉,他的先生是在保护她!
面对这样的先生,徐瑶似乎不再有惧怕,她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学生不知道贤妻良母相对应的是什么?自古以来强调的都是女性在家庭中的作用,可对于男子从未有丝毫提及。
学生做不了贤妻是指学生无法做到所谓的三从四德,学生是个独立的人,不是谁的附庸,更不是任何人的奴隶,学生做不了良母,是因为学生不强调无原则的付出。
学生或许做不到,但不代表学生不敬佩,所谓的贤妻的标准是什么?是三从四德吗?孰学生无法认同。”
这是徐瑶的最低的原则,她或许无力改变过去,改变现状,但她无法说服自己去认同一个对自己不利的价值观。
叔均其实早就知道了徐瑶的思想,和自己的妻一样的想法,一样的属于女性思想解放,所以他没有用着传统的封建思想去束缚着她,可他不得不承认,怀着这种想法的徐瑶必然前路艰难。
女性思想解放,甚至说整个社会女性的解放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在他早年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所以他欣赏十年后依然敢于碰撞腐朽思想的年轻人。
“你不认同三从四德,那你认同什么?女性就该以家庭为重,千百年来都是这样。”
“可一直以来就是对的吗?我不知道校长有没有看过达尔文的《进化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整个社会若真的一成不变就是好的,怎么会有今日国家的衰落?”
徐瑶据理力争,有着先生在侧,她可以毫无保留的表达自己的观点。
这是一次新旧思想的交锋,对着家国沦丧的思考,若说之前只是书上的只言片语,那么如今则更多的则是身处其间的感同身受。
她不曾亲眼见过家国沦落,可她知道史书上那一行行带着血泪的文字,身处其中,她眼见着多少人衣不蔽体,多少人食不果腹。
这不是影视剧,更不是小说,是真真切切展现在面前的社会图景,她生于太平,长于盛世,更有幸在乱世中预见了先生。
她终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眼中所见,心中所感,她是个普通人,她清楚的知道纵使终究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想要做成一件事太难了,她连这些女性的思想尚且无法解放,只能目睹着她们饱受着不公的对待而深陷其中。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学校不是象牙塔,而在未来,学校将会成为斗争的先锋阵地。
叔均终是选择护住了徐瑶,他不认为徐瑶是错的,正如当初他一直站在妻的背后一样。
徐瑶在外面等着叔均先生的时候,心中一直是非常忐忑的,她知道先生一定会护着她的,可她还是担心。
先生已经声名狼藉了,难道还要因为她而背上骂名吗?
徐瑶不认为自己值得先生这样,先生应该始终是那个孤傲不折的柳叔均,至少自己一个文墨不通的后辈是不值当的。
徐瑶焦急的在校长室外来回的踱步,她知道先生会怎样选择,可正因为知道才不愿先生如此。
“老师。”
门一开,徐瑶便凑了上去,眼中焦急的神色不减,叔均一见到徐瑶,无奈的摇摇头,只是道:
“陪我走走吧。”
徐瑶默默的跟在先生身边,两人漫步在女子师范的校园内,很长一段时间,叔均都没有说话,徐瑶心中感觉一直被什么东西占据着。
“老师,我……”
正当徐瑶打算开口认错时,叔均开口打断了她。
“我是二十岁时投身革命的,最初不过是因为科举失利罢了,后来接触了江苏一带的革命思想,渐渐也产生了要革命的心思,也在冲动之下说过不少意气之言。
当时被清政府通缉,我前去投靠张师,在张师处我结识了仲涣、施公等人,我们一起干革命,打算推翻清政府,搞过暗杀,办过报纸。
后来暗杀失败,报刊被封,被迫逃亡日本,在日本我研究过无政府主义,也曾坚信过……咳咳!咳咳!”
说到此处叔均咳嗽着,深深的叹了口气,眼神中似乎还有着点点泪光,他如今身体虽然好些,可到底不能太过劳累,歇息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
“徐瑶,论社会革命我比你早十多年,你的师母在日本就办过女权的报纸,我们都进行过探索,可是,都失败了。”
徐瑶还是第一次听叔均主动提及往事,那些蒙上了迷雾一般的过往,是一代人的迷惘。
徐瑶之前也不过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先生的过去,可大多是痛斥其最后襄助复辟之举,那段属于叔均辉煌的过去,再无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