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离开宣梧县?”夏焉意外道。
程熙点点头,“离开的时机已到。不过你放心,晨星和小方会守在这里,而且一旦战事铺开,宣梧县不再首当其冲,也就不会太危险了。”
“我明白。”夏焉皱着眉头,“我就是、就是……”
有点舍不得。
相比谭府和皇宫,这里更像是他的家,他和程熙,还有尚未出世的小宝宝在这里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日子,县衙的大伙儿、城中的百姓就都是他的亲人。
他固然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却不想那一天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夜里,天气和暖晚风薰薰,夏焉捧着脸独自坐在小院石桌边,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周围的每一件摆设。
身后脚步声响,不用看就知道是程熙。
他揉了揉脸,摆出轻松的笑容,回头道:“你都思考好了?”
程熙点头“嗯”了一声。
每临大事,他都会独自静思反复推敲。
程熙走到夏焉身边坐下,以手背轻摸了摸那已逾六月的肚子,问:“不累么?”
夏焉晃晃脑袋道:“还好。”顿了顿又说:“在想事情。”
目光充满了纯净的执着与渴求,虽然不想给近来一直很辛苦的程熙再添加负担,可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向最亲近、最依赖的人倾诉。
程熙理了理他耳边的碎发,贴心道:“说来听听?”
夏焉立刻搬着屁股底下的石凳向程熙凑近,道:“程熙,你说父皇生病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你是指圣上装病,以此试探并麻痹君后和二皇子?”
夏焉使劲儿点头。
“有可能。”程熙道,“我也是这样猜测的。”
夏焉一听,顿时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然而程熙又道:“但君后不傻,相反还很聪明,想要骗过他并不容易。”
夏焉一愣。
“所以我白日才说,事实应当是真,但不知是否还有内情。”
夏焉这下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就算父皇是故意的,但他生病是真的?”
程熙点点头。
夏焉的脸色立刻黯淡了,垂下头动着脚不言语。
“怎么了?”程熙低头去瞧他的脸。
夏焉双手搭在肚子上,眼睛微微发红,低声道:“我有点担心父皇。”
这句最关键的话语一旦说出,他便不再掩饰,一股脑地尽情倾诉起来。
“说真的,我平时很少想到父皇,更从来没有担心过他,但今天你一说他病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很担心。仔细一想才发现,原来父皇今年都六十岁了,已经是一个老人家,但因为他是皇帝,很厉害,大家不敢亲近他,就好像……感受不到他已经很老了似的。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不知道严不严重,但我想六十岁的老人家无论生什么病,一定都会很难受,一定都想被儿女服侍着好好休养。可父皇日理万机,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如今又赶上这些事,一定更加忧虑辛苦,他……”
夏焉吸了一下鼻子,“我已经没有娘亲了,我不想再没有爹爹。其实我有很多话想问父皇,比如娘亲从前的事,比如他和我的事,还有、还有等小宝宝出生了,我也想抱给他看,我想小宝宝会站、会说话、会走会跑、会写文章练武艺的时候他都还在。大伙儿都说隔代最亲,那他就算不喜欢我,也一定会喜欢我们的小宝宝……”
“焉儿。”程熙搂住夏焉,下巴抵着他的脑顶,温声道,“圣上没有不喜欢你,相反,我坚信他一定很重视你。你担心他,空想无用,不如一举过了眼前这一关,打败君后与二皇子,然后亲自走到他的面前,将你想说的、想问的都告诉他。”
夏焉抬头望着程熙,双眸不断地闪动。
程熙的表情无比认真,眼神更是坚定,他说:“有些东西是避免不了了的,今次之事,必将要靠一场结结实实的大战来结束。焉儿,你害怕吗?”握住夏焉的手。
夏焉的胸口上下起伏,片刻后,他飘忽的目光稳了下来,也用力握紧程熙的手,道:“我不怕,因为有你与我并肩作战,更何况这是保家卫国匡扶正义,我既为皇子,怎敢言‘怕’?”
“好。”程熙笑着重重赞道,“那么事成之后,我们一定再回到这里来,好好地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夏焉双眸一睁,惊讶道:“你、你都知道?”
程熙低头,在夏焉额上一吻,“我是夫君,夫人的心意,我自然再清楚不过。”
夏焉满心震动,夜风吹拂,他彻底沉醉于这如山的安稳与如海的温柔之中。
不久后,他还将见识到的,是深埋在这山海之下的一腔孤勇,与经年累月羁于匣中,一朝出鞘便势不可挡的宝剑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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