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来心里知道,皇后是在存心刁难她。
估计是看这谢长庚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一门心思只盯着她,而不去宠幸长孙玉容,于是当真急眼了,这次特地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故意挖坑让她往下跳。
目的就是要祭祀大典时,让整个太子府,不,是让整个京城都明白,究竟谁才是太子府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所谓的太子妃只是个名头罢了。若摘了这个名头,有的人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太子府的女主人,只能有一位,必须是她长孙氏族的人。
不过,皇后既然如此授意,那她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况且,南雁来清楚,自己也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大动干戈,她依稀有点模糊印象,前世的祭祀大典上就惹出了诸多祸端。正好,这回她还不想惹是生非呢。在太子府里躺一天才是上上之策。
南雁来转念一想,内心舒服地不行,刚要温顺点头。
忽然谢长庚便开口了,“母后此言差矣,孤刚找人去算过,太子妃虽然星相冲宫,然此年本就千载难逢的流年,吉星高照,只区区一颗空劫星,可以其他吉星相抵。况且,良娣的星相也绝非最佳人选。”
此言一出,长孙皇后合瓷碗的手顿了顿。
瓷盖磕到杯盏边缘,发出一声细微而清脆的响声。
估计她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出言反对。
自己这个太子,她太了解。打小便是在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少年。少年心性,虽脾气不好,但正因为喜怒形于色,所以极好控制,稍稍使点手段,便能将他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
一言以蔽之,这少年只是表面潇洒,然而真实的性子却是敏感多疑。尤其自从他九岁那年,生母去世,他骨子里更加阴郁。
哪像此刻这种不卑不亢的样子,倒令她一时无从下手。
皇后被噎了一下,彻底阴沉下脸来,将那瓷碗不轻不重按在黄梨木桌案上,当的一声。
“太子殿下,本宫也绝无要害你之意,毕竟这也是为了北昭国运,本宫劝您,还是多做考虑,如何?”
片刻寂静。
“孤身为北昭太子,眼下北昭朝堂沆瀣,外邻又虎视眈眈,正是为了北昭国运,孤更应顺应民心,不得逾祖制,与太子妃共主大典。”
...好一个朝堂沆瀣!
长孙皇后一口气差点没憋死。
就差直接指着脑门说她勾结朝堂,结党营私了!
但偏偏这家伙还勾唇弯眉,一副笑吟吟的面孔看她,竟像是戴了一副面具,教她猜不出他真实心绪。
话已至此...
“那殿下想怎么办,便怎么办吧。”她冷冰冰道,“毕竟,当初是殿下毛遂自荐要全权主持此事,殿下若一意孤行,本宫也没法逼您照办,不是么?”
她内心怒火中烧,从前那个喜怒显于面,任她摆布的少年难道是死了不成?
只要现在他还肯低头服个软,她倒也不至于非要他下不来台。
她垂下眼来看他。少年却不紧不慢抿完一杯茶。
倒是沉得住气。
一碗茶抿得干干净净,最后偏还要活活气死她似的,一双桃花眼笑得八面玲珑,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话来。“母后所言极是。”
***
“皇后娘娘凤体有恙,特差奴婢来送二位出宫。”
清兰姑姑笑着弯腰。
踏出坤宁宫的大殿,南雁来也笑着扶起老嬷嬷来,“姑姑请起吧。那本宫和殿下便先走了。”
这清兰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又怎会看不清形势,也只是被皇后打发出来硬生生下逐客令的人罢了。她必须得唱这个黑脸,南雁来也懂得顺着台阶下。
走出来坤宁宫,不得不说,南雁来的确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她此生向来咸鱼,已是好久没见识到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
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丢一颗石子下去,就引群鲤争食。
不过,这次谢长庚倒挺硬气,硬生生断了她的太子府躺尸一日游,她也只好应下。
看来他是真的恨她。
南雁来叹息。
不过,这回谢长庚总还算干了件人事。昨晚来她寝宫之前,还知道提前跟长孙良娣撒个谎,只说他忽有急事要处理,估计也是为了防止良娣迁怒于她。
他的心竟细至如此,不得不说,倒的确令她有几分惊讶。
有一说一,这的确免了她几分麻烦,要不然,昨晚良娣绝对是要记恨上她了。
“太子妃腿脚不便?”
正顾自胡思乱想着,忽然被点到了名,南雁来愣了下,抬眼直直看他。
正好对上一张少年白净面孔,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薄唇似笑非笑。
“...殿下?”
“孤是在问你,你是否走得乏了?”谢长庚啧了一声,“若非乏了,又为何时时要落后孤半步?”
“......”
南雁来委实没想到他会忽然问出这么一番话来。
“...回殿下的话,臣妾卑贱身躯,又怎敢同太子殿下同步同履?”
不管怎么样,先闭眼吹一波就是了。
这家伙根上就是个要强骄傲的少年。跟他相处,触不得逆鳞,必须得顺毛捋。南雁来内心惬意,觉得自己终于掌握了这辈子对付这家伙的不二法则。
没想到,下一秒,他忽然也退后了半步,继而笑了一下,牵起了她的手。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