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到底是哪儿来的?”
姜安城的卧房内,姜安城宽了上衣,露出背上的鞭痕,盘膝坐在床上。
姜原一面?替他上药,一面?漫不经心问?。
姜安城:“是我一位朋友的妹子,想来麟堂求学,我受人之托,所以让她暂住在此。”
“朋友?”
姜原微微一笑,上药的手微微用了点力气,抚过姜安城背上的伤痕,刚刚凝住的血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下重新涌出来,姜安城的背脊瞬间绷紧。
“阿城,家里的几个孩子里头,就属你最乖,最听话,最让我放心。怎么,现在也学会?对?父亲扯谎了吗?”
姜安城忍着疼:“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姓花,名花,十九岁,是天虎山二当家吧?”姜原慢悠悠道,“你妹妹和陛下去?了北疆,却把二当家送过来学兵法,这是要做什么?想打仗?打谁?反攻京城对?他们来说?全?然?没?有必要,那么就是……准备打北狄?”
姜安城的手停在膝上,微微抠紧。
从少年?时候起,他对?父亲的感觉就是敬畏,有时候是敬多于畏,有时候是畏多于敬。
比如此刻。
“连皇后都?不当了,却还想着驱逐北狄,我们的阿容,可?真是心系天下啊。”姜原轻轻为姜安城将血拭去?,动作和语气都?十分轻柔,“那么你呢阿城,你是否也想为了天下,不惜和我作对??”
“周士明按律当诛,我便以国法诛他,这是我身为朝臣的职责。”姜安城低声道。
“你诛的是我们姜家的狗!”姜原猛地扣住他的脖颈,“别人打狗尚须看主人面?,你打起自家的狗来连招呼都?不同我打一声,阿城,你这是长大了,不听父亲的话了是吗?”
姜安城被迫仰起头,父亲的脸逆着光,像神祇般高大而无?情。
小时候他也曾像所有的孩子一样试图讨得父亲的欢心,但很快他便发现那不可?能。因?为他上面?有兄长,下面?有妹妹,他们从出生起就不同凡响,自小就聪慧超群,他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和他们差不多而已?。
可?正因?为很少得到,所以父亲的关注与嘉许,对?他来说?曾经是那么重要,那么珍贵。
只是……
“父亲,”喉咙被扼住,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周士明贪的是国库,害的是黎民,若是再有一次,我依然?会?定他的罪。”
姜原的脸一点一点冷下来:“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就会?纵容你任意妄为。”
姜安城哑声道:“就此事,我问?心无?愧。”
姜原眯起眼睛,深深地看着他,像是是为某样收藏的物品估价。
良久,姜原松开他:“不乖的小孩,就要受点惩罚。从明日起,你不必上朝了。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姜安城抚着自己?的咽喉,低声:“是。”
“花仔那个小姑娘,性子倒有点像她那位师兄,这种人难以掌控,易生祸乱,你莫要和她多生牵扯,以免后患无?穷。趁早将她送走,莫要等我出手来送。”
“是,父亲。”
姜原伸出手,居高临下地抬起姜安城的下巴,指尖拂过姜安城嘴角的血迹:“当真明白?,怎么还要为她吐血呢?”
“父亲,我挨了您三十鞭。多少都?会?有点内伤。”姜安城平静地道,“我是姜家的少家主,我的婚事不属于我自己?,而是属于姜家,这点我很早就清楚了。”
“很好。”姜原微笑,“不过我要更正你小小一点:属于姜家的不单只有你的婚事,也包括你自己?,明白?么?”
姜安城垂下了眼睛,没?有说?话。
“阿城,你要记住一件事。”姜原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我们是姜家的主宰,也是姜家的祭品。”
*
花仔昨晚相当失望。
因?为夜枭师父家里虽然?没?有老婆,但姜家暗卫居然?不能成亲!
简直是惨无?人道,毫无?人性!
今天早上到饭厅没?见着姜安城,她胡乱吃了点,过来找姜安城。
在门口遇着桑伯。
“主子还没?起呢,昨天可?伤得不轻。家主大人样样都?好,就是待主子委实太严厉了些……”桑伯眼圈发红,拿个绢子擦眼泪,“唉,这么多年?了,主子第一次睡得这样晚,唉,可?别有什么事吧?”
花仔推了推门,发现门是从里面?闩上的。
窗子也关得死?死?的。
但这难不倒花仔,作为一个打家劫舍多年?的沙匪,她自然?有法子进去?。
室内一片安静,丝帐低垂,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床上的人影。
花仔轻手轻脚掀起帐子,脑袋刚探进去?,就迎上了姜安城的视线。
他的眼睛丝毫没?有初醒的朦胧,清亮如一泓秋水,明明净净地对?准了她。
“夫子你醒啦?”花仔道,“桑伯他们很担心你死?在里面?,所以我进来瞧瞧。”
姜安城:“……你怎么进来的?”
花仔抬头,一指房顶。
房顶上又一次出现了一只大窟窿。
姜安城:“……”
“你的伤还好吗?”花仔说?着就要来揭姜安城的被子。
姜安城惊得一把抓住她的手,为此甚至牵动背上的伤,他咬了咬牙,“花仔,我们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我并非你的良人,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可?以再如此逾矩乱来。”
“知道知道,啰嗦。”花仔道,“郡主那样的你不要,我这样的你也不要,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姜安城低声道:“喜不喜欢,从来就无?关紧要。”
他的声音太轻了,花仔一时没?听清,俯身凑近他:“什么?”
她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气息,像是阳光下的草木蒸腾出来的清甜味道,一下子扑面?而来,弥漫在丝帐里的药味一下子被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