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羽城,城郊。
月色笼罩下,一位年轻人在不断重复着挥剑的动作。
他每一次的轨迹都与上一次几乎重合。
他脸色苍白、赤着的上身满是汗水的湿痕,手臂也因疲惫微微发抖,但挥出剑的瞬间,手臂连带整个上身的肌肉绷紧,剑出的轨迹流畅而稳定,一点也看不出执剑人的疲惫。
月下流云被风吹散,洒下月光更盛,也照亮了旁边如谪仙般青年的身形。
这正是前几日答应给人指点的谢行。
谢行看着挥剑的江非,他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但若熟悉他的人就会看出,他现下心情尚可。
遇见资质不错,还勤学好问的后辈,大多数人都会如他一般欣慰。就像当初他虽因镇魔峰之故不欲收徒,却愿意在剑宗弟子寻教时不吝指点一样。
而那边,江非终于挥完了要求的次数,长剑“哐当”脱手,他直接仰躺到地上。
一道身影走到近前,挡住了如流水般的月光,月色洒在那人的发边肩头,越发衬得他不似凡人。
江非可不是好几天前的土包子了,他到修真界也有好几日了,见了许多被凡人们尊称为“仙人”的修士。
修行之人确与凡人不同,但是要江非来说,那倒更像是武林中人和普通百姓的差别,就他这几日所见,没有一个修士可以与眼前之人相提并论。就连前几日那个架势极大,所过之处鲜花开道、众人避让的安醇真人也远及不上他的风姿。
和谢前辈一比,那真人可还真就是个“鹌鹑”了。
江非越发好奇谢行的身份了。
看着过来的谢行,他眨了眨眼,笑:“师父。”
谢行皱眉。
江非能感觉到他没有真的生气,以江非的性子,自然要顺杆子往上爬,直到对方默认下这个称呼。
但是对上谢行,他不敢。
江非乖乖改口:“谢前辈。”
谢行眉头依旧未展,“捡起来。”
江非脸色一青:又来?!
却不敢讨价还价,重新握剑站起来,做出抵挡的姿势。
几乎是他刚刚站定,一道剑气袭来,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被这一击击得手臂发麻,剑差点脱手而出。
他双手交握,终于稳住些许。但两只手一起,今日刚刚练习数千次的挥剑姿势不可避免的变形。
江非只觉那剑气比上一道更沉重也更锋利,他整个人倒飞出去,落地后又生生滑出几尺长的土痕。他艰难起身,还不待站稳,下一道剑气已然到来。江非只觉手腕一麻,长剑脱手,斜斜插入侧边的乱石堆中。
要遭!!!
……
…………
没了剑的江非比拔了毛的鹌鹑还不如,在这片小小的区域里被剑气逼得抱头逃窜,狼狈极了。
虽然理智上明白谢前辈不会真的下狠手弄死他,但是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简直要把人逼到绝境,这种时候哪有那么多“理智”?!
江非最后也没能捞回他那柄剑,而是抓住了一根树枝。
剑气无形,江非干脆闭上了眼,无数次的重复挥剑早就固化成了他身体本能,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可以的,他可以的!!
“剑”出的一瞬间,江非心底绷紧的那根弦陡然一松,他知道自己能挡下这道剑气。
江非也确实挡住了。
但普通的树枝承受不住剑气的压力,化为碎屑。
紧随而来的下一道剑气,却让江非瞳孔骤缩,直挺挺地定在原地。
躲、不、开!
江非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剑气擦着他的额发而过,簌簌的碎屑落了满身。
不是对着他啊。
江非绷紧得身体陡然一松,这才慢半拍的转身,却见身后一个需数人合抱的巨木斜斜倒下,只余下最接近地面的一小段连着树根的干部,而其余部分……凭、空、消、失、了!!!
江非拈了一把手里的木质粉末。
好吧,不是“凭空”。
他头一次这么直观的意识到,那让他叫苦不迭的剑气……对谢前辈而言,恐怕连玩玩也算不上。
*
江非半天没反应,谢行还以为刚才那一下把人吓着了。
他皱着眉头走近,却见这小子脸上带着极灿烂的笑,他眼睛极亮,堪比身后的璀璨星辰。
“前辈,”他少见的直接盯着谢行看,“我日后,能像您这般厉害吗?”
他这么问着,但那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分明是“我能打败您吗?”。
谢行短暂地怔了一下。
多少年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百年?千年?
谢行的眼底泛起点点笑意,稍许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压下的眉眼却宛若出鞘利刃。
他听见自己说——
“你大可以试试。”
……
…………
等到谢行的神魂彻底消散。
过了好一阵儿,江非才从方才的僵硬中缓过来。他努力搓着手臂,试图让自己身上恢复点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