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霸道啊。顾羽的胃在痉挛,他极度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
“好。”
顾羽自认为是个三观健全的正常人,一时意气答应下来,以为自己过不了几天就会无法忍受。然而直到肖凤台毕业之前,他们一直维持着介乎于皮肉之交和爱情之间的扭曲关系。
在外人看起来,也许比平常恋人更加和睦自然呢。
也不是没有过甜蜜难忘的瞬间。做实验很累的时候,肖凤台心血来潮,会不打招呼,亲自开车接他下班。独自裹紧大衣,在萧瑟秋风中推开实验楼大门,看到黑夜中静静伏卧的跑车,顾羽纵使失望了千百次,还是会在心中产生一点微薄的希冀,以为他们会有以后可言。
“为什么这么拼命?”载他回家的路上,肖凤台眼看着路随口问道:“你们大陆过来的,一个个都像随时准备着为理想抛头颅洒热血。”
顾羽累得脑子里一团浆糊,靠在车窗边嘟哝:“哪有什么理想,不过是生活所迫罢了。”
“现在一般大学ap*都抢破头。第三年研究生还没有篇sci,毕业我怕不是要找个实验室刷试管。生物民工刨食艰难呐。”
肖凤台似乎是被他逗笑了,他送他回家,顾羽请他上来喝杯水,他摆了摆手。
“好好休息,明天早起搬砖。”
还有一年的圣诞节,顾羽和肖凤台两个人在伦敦米其林中餐厅吃平安夜大餐。肖凤台兴致出奇的好,引得顾羽多喝了几杯红酒,跟着话多起来。
“我一直想说但没机会——你身为东南亚华侨,国语也说得太好了。”
“一点儿口音都没有!你们新加坡人……嘿嘿你懂的,我就不说了。”
肖凤台撑着腮笑:“我国文直到高中都不好,但遇到一个好老师。”
“我现在还会背不少唐诗呢”他的眼神变得渺远,像陷入一段几乎忘却的回忆:“君子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顾羽啪啪鼓掌:“厉害厉害!你喜欢王维?”
“还可以。”
“诗是好诗,但王维这个人,我不太喜欢。”他一定是喝多了,竟然就着肖凤台的话原地发散,开始掉起书袋。
“为什么?”肖凤台坐直了身子。
“既要里子又要面子,太讲究了,假。靠着女人上位,当着大官住着别墅写着修仙隐逸诗,怎么好事都让他占了呢。”
“我就爱杜甫,诗圣!中国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啊,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肖凤台没在餐桌上说什么,只笑眯眯看他胡扯。回到家他突然发了疯,直接把顾羽按在餐桌上。
顾羽疼得眼泛泪花,哀求他轻些。肖凤台哼笑,在他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
如果肖凤台愿意,他们也许是可以将这种扭曲的关系一直维持下去的。
肖凤台毕业离开英国的消息,顾羽直到最后一周知道。
“我下周回新加坡,这几天比较忙,还有什么要求短信告诉我,我尽量满足。”他们在肖凤台的剑桥郊野别墅吃饭,肖凤台说话时头也不抬,专心对付盘中肉眼排。
“我的英国号码以后不会再用,你删了吧。”
电光火石之间,顾羽明白过来,这就是他最后的道别。
一顿沉默的晚餐。一人漫不经心,一人如鲠在喉。直到甜品上桌,顾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肖凤台。
“等你会到新加坡,我们还能联系吗?”
“不是现在这样……就是普通朋友,逢年过节偶尔问候的那种。”
肖凤台抬眼笑笑,向他举起酒杯。
“顾羽,祝你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的好聚好散,他说到做到。
两年后顾羽也终于毕业,他没找到教职,索性回国混入金融圈。他的专业知识不够在大学谋到一张讲台,鉴别初创医药公司的靶点前景倒是绰绰有余。埋头苦干几年后,也顺利置办车房,混入中产行列。
他样貌不差,薪水尚可,又有大城市户口,媒人自然络绎不绝。顾羽老老实实参加相亲活动,还真让他找到一个颇合心意的对象。对方并不急着结婚,两人慢慢吞吞地谈着恋爱,周末一起去京郊吃水库鱼,下班约着看电影打羽毛球,倒也惬意。
和肖凤台交往的经历,那些炫目迷离的过往,渐渐地真像梦一样,连轮廓都模糊了。
他不是没见过肖凤台。在家族产业中历练几年后,肖凤台自立门户成立了一支美元基金,专投中国新经济公司。所谓新经济,无非消费科技生物医药。金融圈子就这么大,他不仅从他人口中耳闻肖凤台事迹,还在几次投资论坛活动上远远看到过他。
毕业之后他似乎收敛了许多,顾羽再没听说过他的风流事迹,倒是辗转听闻他长袖善舞,善用资源,基金成立不久就接连拿下几个业界同行垂涎的好项目。
要是能再见一次,再吃一次饭就好了。顾羽现在很少想起肖凤台,只有在极少数场合,譬如加班的深夜,裹紧大衣走出写字楼电梯,青年的脸会浮现在他眼前。
再吃一次饭,像朋友一样堂堂正正坐在他对面。心平气和地问他,他有没有爱过他。
是因为不爱才如此潇洒吗?还是受过伤,所以不敢再次投入?
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让他先于那个人认识肖凤台,他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女友的车停在写字楼门口,顾羽向她招招手,快步走入北京深秋的无边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