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你问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
蒋桐望向窗外。夕阳西下,暮色四合。从他们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一轮浅白透明的月牙,从海天交接处冉冉升起。
他向肖凤台示意:“看到月亮,你联想到什么?”
少年沉吟片刻:“满月时小心狼人出没。”
“快写下来,流传后世,好令子孙后代直观理解二十一世纪初好莱坞工业流毒之深重。”蒋桐笑道:“好在千年前没有3d电影,古人深夜凭栏,只会想到九州大地,千秋万代,只有这一轮月亮盈亏变换,亘古不变。”
“就好像我们在新加坡赏月,此时此地的月亮,和首尔,基辅,北京所见的月色相同。等将来有一天,你背井离乡,在陌生的城市工作,生活。有一天晚上,你偶然失眠,霜雪一样的白光洒入房间。你抬起头,看到月亮时,会想起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你会不知不觉想象,新加坡的月色会是如何,我所想念的人,是否也在望月?”
蒋桐为适应肖凤台的听力而刻意放慢语速,他的声线柔和低沉,娓娓道来时,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和与缱绻。肖凤台望着他平静的神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讲得太深?”蒋桐见他接不上话,有些歉疚:“你哪里听不懂,我再解释。”
“我明白的。”肖凤台干咳两声,避开蒋桐的视线:“我,我只是不喜欢。”
他搜空自己有限的中文单词库,斟酌着措辞:“太不直接,就像中国人做事情。明明要a,却讲很久bcd,绕来绕去。”
“二十个字,怎么引出这么多话。”
他急着辩解,一口一个中国人,白`皙面庞渐渐涨红,仿佛全然忘记一纸护照之外,自己正是百分之百血统上的华裔。
蒋桐对小朋友闹脾气,宽容度一向极高,但话题放大到民族自尊心层面,却令他不能依旧海纳百川。
他旋开钢笔帽,扯过笔记本,刷刷写下一首绝句。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您从故乡来,应当知道故乡的事。那一日家中窗边,梅花开了吗?”
他写一手漂亮的楷书,一笔一画,风骨萧然。蒋桐用钢笔笔尖轻点字迹:“这是一首写给同乡的诗,诗人思念妻子,难道他可以直接问同乡,请问我老婆过得好吗?”
“家中梅花开得好,家人还有精力侍奉梅花,同乡还能注意到梅花,说明家中一切正好。一切将说未说的话,就在结尾五个字里。”
“中国人天生就是这样,思想复杂,估计太多,不能像西方人有一说一。这是融在血液里的东西,一种社会关系的特征,不仅仅体现在唐诗,也不仅仅中文独有。”
“譬如你被父亲责骂,明明极伤心,还要强撑面子,说情愿与他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