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认不出!这人穿着一袭杏黄色团龙服,脚踩白玉云纹靴,端的是风采卓绝、龙姿凤章,白皙的脸上仿佛没有表情,又仿佛是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双眼明亮有神,一举一动尽是生来就有的高贵风采。
溪则抿了抿唇,垂眸低声道:“认得,还没谢过太子爷上回命人带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清朝的规矩,臣子在皇家跟前都得称奴才,溪则怎么也说不出那两个字,每每都是含糊过去,只是这次,心中的惶恐加上见到自己心目中的倒霉太子真人的震惊,一下子就忘记含糊了,倒把那个我字实实在在的吐了出来。
胤礽当然不会介意这个,他眼中的笑意更浓,转过头对皇太后道:“原来皇祖母这有人陪着,保成这回可是来错了。”
皇太后正在观察这两个人呢,正得意自己眼光真好,这两人真是万中无一的般配,猛一听胤礽的话,立刻当真的反驳道:“谁说的,你们俩个可以一道儿陪我说说话嘛。”她说着又把装了如意糕的御窑内制的瓷碟往胤礽方向推了推,“丫头喜欢这个,你也用点?”
溪则万万想不到传说中骄横不讲理、庸懦无才的太子爷竟是如此平和,他伸手拈起一块如意糕,再自然不过的放进嘴里轻轻的细嚼慢咽,然后瞟了眼溪则,笑道:“果然不错。”溪则大囧,脸上窜起淡淡的霞红,还要极力展现出自己端庄的一面——额娘吩咐的,在宫里千万不可堕了瓜尔佳氏(抬旗了,姓回瓜尔佳氏)的名声。
胤礽在他祖母的盛情下坐到一旁的软椅上,见溪则还站着,便指着一旁的绣墩道:“别站着,你也坐。”还命人将那碟如意糕端到了溪则边上的黄花梨小矮几上。溪则礼貌地起身谢过,复又坐下,却不再去碰那碟子点心了。胤礽觉得这丫头有趣得紧,面上似乎一片风轻云淡,仪态优雅,可她拢在衣袖底下的小手却是轻微的一抖一抖的,瞧着那微小的幅度,应当是在对手指?
算起来也有大半年没见了,她似乎长大了许多,个子抽长了些,面上嘟嘟的婴儿肥也消了,像初春柳絮纷飞中新开的一朵娇嫩欲滴的杏花,绿丝低拂,带着生命的朝气,美不胜收。
胤礽忽然就想起那句“沾衣欲湿杏花雨”,整颗心都潮潮的,如被早春二月的江南烟雾缭绕,迷蒙的瞧不真切,心底酥麻麻的,有些痒又似乎是欢喜。他这是怎么了?胤礽迷惑,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正盯着人家小姑娘不放,想起头次见面被人称作登徒子,忙含蓄的收回目光,看到矮几上的一只荷包,抓起来捏了捏。
皇太后见了,得意的显摆道:“这是丫头绣的,如何?不错吧?”她已经当溪则是她孙媳妇了。
“嗯,做得挺好。”胤礽很给面子的夸了一回,见溪则正抿唇做娇羞状,便真心的品评道:“和宫里常见的不大一样,你倒有心思。”
溪则谦虚了一回,然后就听祖孙俩开始唠嗑了。
老的说:“听老五说皇帝让你学着看折子了?你阿玛就是心急,你可别着急啊,这前朝的事复杂着呢,别急,慢慢来,急坏了身子可不好。”
小的说:“孙儿知道,皇祖母也需保重身子,昨儿老五还说皇祖母用药嫌苦,总要留上几勺叫倒掉。”
皇太后老脸一红,耍赖:“哎哟,那是老五他唬你的,没有的事,下面的全是药渣,药渣。”
“真的啊?孙儿也是这么想的,偏生老五说的笃定。”
皇太后开始讪笑不语了。
皇太子是储君,不像皇太后和溪则,都是闲人,把老太太哄着又高兴了一回,胤礽便告退了。
溪则见他走了,才在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她今日受了极大的惊吓,惊吓全部来自于太子殿下。
她曾以为太子是一个很渣很没用的,所以才会被他那群如狼似虎的兄弟们拉下马,她曾以为太子是一个嚣张失德没礼貌的,小说里都这么写。可眼见为实,太子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太子,从仅有的三次碰面来看,他真的一点都不渣,他慧眼如炬、为人谦和而不失风度,又是康熙亲自调~教~的,什么聪明果敢定是少不了。
好不科学。
想到她玛法对皇太子的推崇和对大阿哥的不待见,她忽然觉得,其实,小说什么的是对错号了吧,又渣又二又没用的其实是大阿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