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斜就这么飙了一路的车,中途还和?刘天彪沟通了下安排狙击手的事?情。他们要尽可能赶在目标车辆上淮西大桥前阻断它的前进。
一旦上了桥,从最坏的角度去揣测嫌疑人的心思?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必须做好几手准备,一方面需要?刘天彪和?特警协调,尽快地安排狙击手到淮西大桥附近大厦的制高点,寻找合适方位,等待目标。另一方面就是需要?陈斜以及和陈斜一样的缉捕队伍从正面突围,在保护好无辜群众的情况下,做好随机应变的逮捕或击毙工作。
在杨小婕坐了不知多久的死亡飞车后,目标车辆79路公交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然而形势实在是太紧急了。
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那辆车上桥。
再过五百米,眼前的这辆79路就会?驶上淮西大桥。
淮西大桥横江而建,大桥两端是淮西市繁华的商贸区,高楼林立,人流极大。而大桥下,是波光粼粼又暗流汹涌的江水,此时正值雨季,淮江的水平面比以往都要高。江水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照着淮西大桥上往来不绝的车辆与人流。
被陈斜操纵的桑塔纳如一条灵巧的蛇一般绕过所有的路障,甚至很快就赶超了一辆紧跟目标的警车,在如此急速的环境下,杨小婕的精神高度集中。她眼睁睁地看着79路公交驶上淮西大桥,并且一改之前稳定前进的态势,刚上桥没多久,就拐了个急速的弯,然后又强行扭转回去,再接着,它就像一匹莽撞的脱缰野马一样,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冲向大桥另一侧的护栏。
嫌疑人在和司机抢方向盘!
他们猜对了,杨虎春这是不打算活了,一个人死不够,死前还要?拉一车垫背的。
后方车辆见?前头的公交不对劲,纷纷刹停。除了不断发出广播警告的警车外?,大桥的这一端只剩下一辆桑塔纳直逼79路。
不知道嫌疑人和司机的战况如何,总之79路这会?儿又换了个方向,直愣愣地冲着另一侧的护栏去了。而这一次,无论是从速度还是角度来看,这辆公交明显已再无转圜的余地。
生死一线。
当所有刹停车辆里的围观者以为自己就要目睹一场惨烈的公交坠江事?故时,“刺啦”一声摩擦巨响,那辆白色的桑塔纳直插公交与护栏之间。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截护栏被生生撞裂,落入淮江。
79路被迫熄了火,停住不动了,而那辆帅气到爆炸的桑塔纳却以一种极其堪忧的姿势悬在了半空中。
*
“嘶——”额角裂开的剧痛感令陈斜想要骂娘,他微微探头,朝自己的左下方俯瞰了一眼,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十几米下,就是波浪起伏的江水。
杨小婕的魂儿本来就在他魔鬼般的车速下丢了一半了,现在剩下的另一半俨然有魂飞魄散的趋势。
她控制不住抖如?筛糠的身体,整个人都在哆嗦:“斜哥,我?这条小命今天不会?交代在这里了吧?我?还有好多事?儿没做呢。”
“别抖!”陈斜说,“这车的底盘应该是卡在护栏上了,动作小点,能撑上一阵子。”
杨小婕竭力让自己镇定,她深吸一口气,自我鼓励道:“肯定没事的,我?妈说我从小就命大,小时候掉水库里被水猛冲了一阵后,直接给冲上岸了,你?说我这命够硬吧,所以……啊啊啊啊啊啊!”
车子突然轻抖了下,某个卡点滑落后又勾住了什么。
陈斜又说:“也别叫。声音太大会造成共振,车子一会?儿直接掉下去你信不信?”
杨小婕嘴唇抖了抖,不再说话了。
他们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刚安静下来,就听到桥上传来一声“砰”的枪响,紧接着响起一片夹杂着拍手、唏嘘、感叹、欢呼的喧哗声。
陈斜深深地吁出一口气。
看来杨虎春已经被狙击手击毙了,场面得到了控制,但车上必然也存在了不可控的无辜伤亡。
他微微探头看了眼底下的江水,闭了闭眼,突然说:“对不起。”
杨小婕愣了下,反应过来陈斜这声对不起是对自己说的,忙道?:“说什么对不起啊斜哥,是我自己硬跟上来的。”
“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这么做了。”现在……他也说不准车子什么时候会?掉下去。
他绑着自己的命往前冲可以,但没道理拽上别人跟自己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杨小婕的恐惧因为他这句话突然就消散了一半,她不以为然道:“如?果你?停车了,先把我?放下去了,那么现在掉下江的就是上边这辆塞满了乘客的公交。这很划算啊,一来我们就两条命,二来,我?们这不是还没掉下去嘛。”
陈斜低声笑?了下,“嗯”了声:“欠你?个人情。”
“说哪儿的话!”杨小婕脑瓜一转,“这样吧斜哥,如?果咱上去了,你?请我吃个饭呗。”
“那,”他故意逗人,“必须没问题。”
杨小婕嘿嘿一笑?,之前看到他前女友照片时的落寞顿时一扫而空:“就冲你这顿饭,咱今天必须安安全全一根汗毛不带少地回去!”
*
天空瓦蓝,太阳金灿灿地挂在一角,把大地照得暖洋洋的。
何缈把写着采访大纲的本儿一合,对身前的某知名田园up主说:“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了,谢谢你?的配合。”
那位up主在表达了对他们的感谢和信任后,又跟他们聊了些官话外?的有趣的事?儿,然后让助手送他们出村。
助手开了一辆三轮车送他们。
现在村里都修了路,车子行驶在平坦的水泥路上,一点儿都不颠簸,但是噪音挺大。
何缈和?谢之行坐在三轮车后头的露天车厢里,看了眼彼此,突然不约而同地笑了。
何缈在学校里的时候,那模样还是很青春靓丽的,就是一温温柔柔的精致女孩,那叫一个不染纤尘,但是她每次跑采访,尤其是那种需要?“下地”的采访,多多少少会?有点“跌落神坛”,就像清尘脱俗的仙女一不小心掉进了煤灰堆里,灰头土脸那是避免不了的。
谢之行那就更不用说了。
何缈看过他很多场演出,这人天生适合穿着华丽的燕尾服坐在舞台的追光下,享受观众为之疯狂的掌声和呐喊。
眼下的他那可太不一样了。
扎起一截的裤脚沾了泥点子和?草叶子,胳膊上还被树枝划了好几道?痕。由于扛着摄像机这里来那里去的折腾了大半天,透支了大量体力,出了不少汗,鬓发还有点湿,头发是肉眼可见的乱了。
何缈觉得自己这人情可欠大发了,她半开玩笑地对谢之行说:“我?这起码得请你吃大鲍鱼了吧。”
谢之行回以玩笑?:“那不行,得两顿。”
在三轮车笃笃笃的轰鸣声中,他们出了村。
村外?停着谢之行的奥迪。
他把摄像器材放在了后座,然后给何缈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何缈坐上去后,他绕过车前,上了驾驶座。
奥迪刚上路,何缈就接到了林素梅的电话。
林素梅开口时声音是颤抖的:“缈缈啊,奶奶……遇……遇着事?儿了。”
何缈吓得打了个激灵:“你?怎么了?慢慢说。”
林素梅没先说发生了什么,只道:“你?忙完事?儿往市医院这边来吧。”
这一片离市医院不算特别远,郊区开外?没几里路就到了。等他们开车赶到时,也才半个小时不到。
在车上的时候,林素梅在电话里,颤着声心有余悸地把整件事?情的经过给何缈说了一遍。
林素梅在北京待了快六年了,中间也没回淮西几次,和?以前的小姐妹许久没见过面,这次回来后,一刻也没闲着,没几天是着家的,每天都在外忙着交际,得给她荒芜一片的淮西老友圈除除草、施施肥。
今天也是她出门社交的一天,结果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她在电话里说的大事儿。
林素梅从故友家出来后,坐的是公交,谁能料到车才开了两站,上来了一个反社会?人格极强的在逃诈骗犯。
那人一上车便从包里抽出一把长刀抵在了司机的脖子上。
公交上老弱妇孺居多,没人敢靠近那把长刀,有人悄悄地报了警,然而那诈骗犯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报警,只是命令司机一直开不要?停,直到公交驶上淮西大桥。
这算得上是具有轰动性的大新闻了。
又发生在那么公众的场合,网上肯定已经发酵了。
在听完林素梅讲的事?件经过后,何缈特意上网看了一遍网友拍下的视频,白色桑塔纳直插护栏与公交车中间的那一幕看得她捏了一把冷汗,好在事发后消防迅速赶到,将悬在半空中岌岌可危的白色桑塔纳吊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