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日过去,有明循和张管家一道儿帮忙,安远侯府虽还未修整完,该要整理的地方,却也都整理得差不多了。长卿和长怀在西街小宅里住着虽好,可却不大方便住持侯府的事务。便让世子爷与殿下传了话?,要搬回去侯府里住。
这?日一早,德玉便来了小宅。帮着长卿姐弟搬家。
长卿东西不多,都是从江南带来的。嫁妆聘礼等等?一些财物,都由得十三司的人护送,她只管理好自己的衣物和用品。朝云和嬷嬷一左一右将人护着,深怕宅子里地方小,人又多,将她撞着了。
长卿和长怀一前一后从宅子里出来,便上了马车,往侯府里去。
就着德玉在旁,长卿方才拉着人开口问着,“好些时日没见着殿下,他可是要忙坏了?”怎么也没来看看她?
德玉道,“自从太子哥哥回来,我也没见得他几回?。每日一去上朝便是一整日,听内侍们说,好些时候夜里都是在勤政殿里就着软塌对付半夜,一早便上去上朝了。”
长卿听得却有几分心疼了,“许太医呢,也没劝劝他?”
德玉摇头,“谁劝得住他呢?听闻好像东瀛和高丽起了战乱,高丽派来了使臣,是问大周借兵的,太子哥哥忙着接见之?余,还得和将军们商议军政。”
长卿微微叹了口气,“他不来寻我,我也管不上他的事情…”
德玉笑着来摸了摸长卿的肚子,“这?不还有一个么?他再不管不顾,也会来抽空看看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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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德玉便扶着人往院子里去。
门楣上的牌匾还未换上,却已经有仆人们在门前刷红漆了。长卿入了门槛儿,方见主道儿两旁的杂草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花草也都重新被修剪整理过。
张管家迎了过来,“小姐和公子回?来了。”
说完,张管家便与长卿主动交代起来这几日的事项。“这?大门前的牌匾已经在定做了,依着小姐的意思,等?老爷和夫人回?来了,再让老爷住持挂上。另外,主道儿和客堂偏堂,老奴都让人整理清点干净了。还有老爷的书房、韶方院先作了修整。能住人了…”
长卿边听着,边从袖口里拿出些碎银子出来,“张管家这?几日辛苦了,这?是与你的赏钱。”
听得张管家谢过,长卿方问道,“我那静如斋,可收拾出来了么?”
张管家道,“已经差不离。今日该都能整理好。”
除了阿爹的书房和阿娘韶方院,长卿给自己选了个小院子。等?阿爹阿娘回?府了,她还想着要好好陪陪二老。可她如今身子重,便也不便与二老同住,是以让张管家另外给她收拾了一间院子出来。
长怀倒是可以先安顿在阿爹书房旁边的小别院,他自幼便随着阿爹夜读,等?阿爹回来了,也好能与阿爹好好聚一聚。
长卿正和德玉一同往静如斋里去,身后却是杜玉恒寻了过来。
长卿忙与对面的人福了一福,“世子爷。”
杜玉恒也作了礼,“殿下吩咐来陪着姑娘,搬家的事情,可大可小,姑娘不可伤着自己。”
“……是陪着,还是看着?”长卿几日来没见他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念想的,他呢?派别人来看着自己,“他自己怎不来呢?”
“殿下政务烦身…”
杜玉恒话?没完,便被德玉打?断了去,“这?些本公主都说过了,太子哥哥若没别的理由,那便也不用多做解释了。”
“……”杜玉恒当?场怔了一怔,“是…公主。”他候着门前见得公主扶着长卿出去了,方准备跟着。却见得明英手里叠着两个小箱抱着往静如斋里搬。
杜玉恒忙搭了把手,正让身后跟着的小厮,将上头那个箱子拿了过去。“明姑娘辛苦。”
明英笑着,“多谢世子爷。”话?没完,手里又?是一轻,剩下的那个箱子,也被人接了过去。一看,是她那好师弟明循。一身白衣如他,哪里舍得干过这?等?粗活儿?以前杀人都嫌血脏。
明英望着明循正稀奇:“……真是难得。”
明循笑得几分意味不明,“师姐,姑娘家,不好搬这个…”说罢,他兀自走去了前头。却听身后明英嗤了一声,“不知道是谁,比姑娘还爱干净呢…”
“……”
在静如斋里安顿好了之?后,长卿又去书房和韶方院里看了看。张管家是侯府老人,这?么两年过去,阿爹的喜好倒都还记得。宋迟用这书房的时候,书桌的位置被挪动过,眼下张管家已经张罗好复位了。桌上的笔墨纸张,都寻来了阿爹用惯的。那些银两,张管家也一早来与长卿支取过了。
倒是韶方院里,阿娘的习惯,还是早前的嬷嬷熟悉些。嬷嬷不在了,长卿便亲自在里头布置了一下午。德玉一旁陪着她,朝云帮着手,都看着她不能过多劳累。
傍晚,长卿留着德玉在韶方院偏堂里用过一顿便饭。方才将公主往外送了出去。朝云挑着灯笼,舒嬷嬷一旁小声提醒着,“您当心脚下,院子里碎石还未清扫干净。”
“嗯。”长卿边答应完了舒嬷嬷,边牵着德玉嘱咐,“能否劳烦公主去佑心院里看看,若见得殿下,与他说一声要注意身子。”
德玉拍了拍她的手背,“行,我帮你去提一提他。”
二人正说别了,长卿的腰身却被人扶了一扶,还未反应过来是谁,却见得对面德玉咧着嘴对她笑道,“可不用我说了,你可亲口跟他说罢。”
长卿这才抬眸见着身边的人。好几日未见,那双长眸下头起了一层青雾,怎的那鬓角好似又?白了些。她不知怎的,心里竟是憋气起来。垂眸下去不再看他了。
对面德玉这?才对凌墨福了一福,“德玉累了一整日了,就不陪太子哥哥了。德玉先回?宫了。”
凌墨这才开口嘱咐了几句妹妹,看得德玉的马车缓缓行驶开了去。方才紧了紧扶着旁边人的手,“你也该累了,回?去歇着。”
长卿拧了拧他扶着自己的手臂,“殿下还管长卿的么?”明明是心疼他的,说出口的话?却变扭起来。
“孤如何不管了?”凌墨望着眼前那张小脸,拧得一团,扁着小嘴,不敢看他,可正生气。他虽政务缠身,可侯府的事情也是让人帮着打?理的,还特地使了堂堂世子爷来传话?站岗,是哪里没有管她了?
他也快气笑了…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唇上却忽的一阵温软,那丫头竟是踮起脚尖来,亲了亲他。
他眼里怔了一怔,握着她腰身的手却连忙收紧了些。等?那人落回去的时候,气力?便全撑靠在了他一对掌心里。
“怎么这?么不安分呢?”他话?里斥着她。“抻到了怎么办?”
长卿听得他怒她,又?听得旁边朝云和舒嬷嬷不由得捂笑偷笑。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你、你快十天了都不见人,还怨起我来了。”她脸蛋儿上却忽的被指尖揉了揉。他习武,指尖上有些茧,摩挲得她疼。她先是躲了躲,而后又觉得舍不得,直将脸蛋儿往他手心里蹭。
殿下却笑了,“进去吧,夜凉。”
长卿被他扶着往里走,“凉什么呢,最近天热得紧了,让人心烦…”
一路往静如斋里回?,长卿边和他说着家常。张管家为人中肯老诚,帮她请了好些下人回来打理家宅。可阿娘院子里还差两个丫鬟,得让阿娘回?来了自己挑选。到时候再给长怀买个书童回?来,陪他读书。
静如斋不过一方小院,进来院门,是个小池塘,池塘里养着些锦鲤,一旁假山上落下流水之音,颇为雅致。屋子格局也十分简单,一间儿客堂,两间耳间儿,后院里还有个小亭。
凌墨将这?院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翻,“还不错,倒是清幽,你也好养胎。”
长卿直将他拉回?了自己的闺房,“长卿都与你说了这?些时日自己在做什么了。殿下呢,这?些日子忙什么呢?”
凌墨正将屋门反手关好,刚回?身过来,那人便立在他跟前儿,似是堵着他不给他走了。那双小手直捧上来他的双颊,一双大拇指在他眼下轻轻刮了刮,“殿下又?瘦了,好似还没有好好睡觉…你这?样,叫我怎么办呢?”
凌墨拧了拧眉头,直将那双小手捉了下来。又?将人扶去桌前坐下了。“前朝事情多,江南出了水患,邻国也不太平…”他寥寥几个字,不想说得太深了惹得她忧心。说完,又?抬手去她腰腹上探了探,“你们呢,好不好?”
长卿捂着他的手在那微隆的轮廓上摸了摸,“他又?长大了些,殿下可有觉得。”
凌墨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是,比上回?又?大了一圈。”说完,他方将她一对肩头握着,将人扶到自己眼前,“孤今日来,是想告诉你。安远侯和夫人已经到了京城外,明日一早,孤会带人去北城门外迎他们。”
长卿一时间眼里空空的,半晌方才回?神过来,她日盼夜盼的事情终于要来了。她一把起了身便要往门外去,腰身却被身后的人卷了回?去,“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我、我得去告诉长怀呀?”她高兴着,便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得叫上长怀一道儿去北城门接阿娘和阿娘…”见得对面人面上几分严肃,她方才收敛了收敛。“殿下,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没有。”凌墨直将人抱回去了床上,“就是,现在你得好好休息。孤让人另外去通知长怀便好。”
长卿乖乖听话。却见殿下拉开房门,吩咐屋外候着的内侍,往书房那边去了,她方又捂了捂自己的小腹,“你的外公和外婆可就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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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晌午的天气有些闷热。阴沉沉的,像是就要下雨。
北城门外,官道正中,立着一干司礼监的宣旨太监,旁侧是几员禁卫军,以彰显皇家的势力。凌墨一身朝服,坐于马车之中候着,正等着押解安远侯的人,从远处渐渐行来。太子身份尊贵,只能等人行近了,方才能下车相迎。
长卿却是一直被舒嬷嬷扶着立在车下,和长怀一道儿翘首盼着爹娘归来。
今日的天气却有些闷热得不像话,凌墨于车上小窗望过去,都见那丫头额上起了一层细汗。他于心不忍,几回?唤那人上车歇一歇。却只听她道,于礼不合。
安远侯虽被赦免,却还是庶民之?身。如今太子车辇于城门外迎着人回来,尚且可说是来宣旨的。可庶民之?女若与太子同辇,便就说不过去了…
好不容易,那辆马车缓缓靠近了过来。长怀已经朝着那头小跑了过去,长卿紧着步子,想跟过去,可舒嬷嬷一旁扶着又?劝着,“姑娘,可使不得。”
长怀一路奔去了那马车旁,车窗小帘早就大敞,便见得阿娘徐氏从小窗中探出来双手,直与长怀的手握到了一处。少?年手臂仍是纤弱,袖口敞在风中,眼角的泪花边往后飘着,口里却是边喘着气儿,边咯咯咯地笑。车里的徐氏也顿时破涕为笑。
亲人相顾,一时间竟是都没说上话?来…
阮安远坐在徐氏身边,护着徐氏的肩头,便望着长怀含泪点着头。“好…”只是这一个字,将两年的思念都道尽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