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像不像?”薄一轻走到院中停下。
陆山惊没有说话,只是倚着廊柱沉默点住一根烟。
薄一轻也不在意,他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看着火苗蹿起又湮灭:“我觉得起码跟几年前的她有个七分像。”薄一轻笑笑,他跟沈青酥一共见过三次,可这丫头竟全然不记得。
第一次见她是在六年前。京都电影学院招生考试,他正好去学校办点事,事情办完被做表演系考官的老师留住,非要他看看这届考生里有没有什么能成角的好苗子。他应付地瞥一眼,就在乌泱泱一片考生大军中瞧见了沈青酥。
薄一轻清楚地记得,她那天穿了件长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围了条红色围巾,肤色白得很耀眼,面上清凌凌的一双眼睛,像林子里的野鹿,又像山里的野狐狸,天真里透出一股子野蛮生长的倔强和沉静,嘴巴的形状与弧度也很好看,微微抿起,清清冷冷的,偏又挡不住骨子里发散开来的娇俏与艳丽,那种气质很少见,很特别,当然也美得很惊人。
他当即就走过去想给她递名片,到了身边才发现她站的队伍并不是表演系,而是导演系。
想想还是对她开口:“同学,有兴趣做演员吗?”
她抬起头看他一眼,没有丝毫犹豫:“没有。”
他将名片递给她:“考虑一下,想法有变可以给我答复。”
她伸出手,薄一轻注意到她戴着一副白色薄绒手套,式样很简单,但左手那只绣着一株花树,小小一方天地,绣工却是精巧绝伦,右手那只单绣着三个行书体,沈青酥。
他忽地记起,前几天同陆山惊谈合作,他也戴着这么副差不多的手套,不过是黑色的,一只绣着山水,另一只也用行书体绣着他的名字。当时他还同他开玩笑,说原来陆山惊也会喜欢这么细腻的东西。
小小出神片刻,那女孩已经接过他名片道了声谢进入考场,遗失了踪迹。
后来女孩没有联系过他,他心有遗憾,便去找学校老师打听叫沈青酥的考生,得到的资料是沈青酥确实是那天那个女孩的名字,并且她已经如愿通过考试,只待高考成绩合格,便将成为他的师妹。
薄一轻又想起那双手套,越想越觉得沈青酥跟陆山惊似乎有哪里相像。莫非两人真有关系?他当时跟陆山惊已算得上是好友,又是个有疑便解的性子,便直接打电话询问陆山惊,没想到刚说完事情始末,陆山惊啪嗒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薄一轻吐出一口烟,思索道:“几年前……六年前了。那时候我就知道她对你来说不一般。”
陆山惊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接着继续沉默吸烟,看着院子里几株花树出神。
“哎我说,我费这么大劲儿,把戏安排在水云,让你跟沈青酥如此自然地见上面,你就不打算对我多说几句?”
陆山惊终于抬抬眼:“这地方挺不错的。”
薄一轻呛了一口:“跟你说实话吧,我就是好奇,你对她到底什么感情?她走的时候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但你却又不去找她,分手也不像分手的。现在好不容易见了,两个人又假装不认识。怎么说,好像你俩的关系,都是她牵着你走,她决定什么,你就做什么。”
陆山惊将烟头按死在垃圾桶上的灭烟盒里,袖子上撤,露出他手背延伸至小臂的一条黯淡伤疤:“我只想她过得好。”
薄一轻皱起眉头,玩笑道:“谁会想到你陆山惊在女人面前竟然这么卑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救命恩人,需要你以身相许终生回报奉献的那种。”
“差不多吧。”陆山惊又点上一根烟,烟雾缭绕里重新去看那些花树。
那年他就是选在春天出逃的,天不算冷,山都绿了,南方的老林里郁郁葱葱,往里一钻,踪迹难寻。渴了喝溪水,饿了也能找到几个刚刚成熟的野李子。就这么一路逃,一路躲,也不知道究竟在林子里跑了多少天,他衣衫褴褛,饥肠辘辘,一身血污的,遇见了沈青酥。
她穿着一件旗袍式样的青色小布衫,站在月光地里,桃花树下,皱着眉头低头瞧他,目光是满满的不落忍:“你饿了吧?”
陆山惊到现在还记得她那晚的眼神,明明是个孩子,却好像露出那么温柔的光明的慈悲,让他瞬间放下戒备,收起准备去撕捕的爪牙,找到救世主一般,捂着脸失声痛哭。
她把即将堕入污泥的自己拉回人间,救的岂止是他的命。
薄一轻皱起眉头:“你是说她真对你有恩?”
陆山惊却将燃到一半的烟捻灭,转身往园外走。
“你干什么去?”
“想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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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见到陆山惊,沈青酥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她回到工作室,趴在桌前一言不发。
云朵托着腮坐到她身边,踌躇再三终于开口:“姐姐,你跟陆影帝,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沈青酥不打算否认,闷闷应了声嗯,当初她选中云朵做助理,就是因为这丫头实在机灵得过分,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跟个半仙似的。
云朵忽然打了个嗝,她受到惊吓时就这个反应:“前……前男友?”
“算是吧。”
云朵又打了一个嗝。
沈青酥笑出声来,她歪过头,眸子亮晶晶:“至于吗妹妹?吓成这样。”
云朵闭紧嘴巴,点了点头。
沈青酥眨眨眼,沉默片刻,目光变得温柔起来:“我不是跟你讲过吗,十六岁以前,我都是跟爷爷两个人住在山上的。后来有个人接我下山,给我最好的生活,送我进入京都最好的学校……那个人,就是陆山惊。”
“嗝。”云朵端起水杯猛灌几口。
“噗,你慢点。”沈青酥拍拍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