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前?面的车往前?蹭了一点,骆闻舟一脚油门把车踩得蹿了出去,随后?又一脚急刹车,“咣当”一下?把费渡震回到副驾的椅背上。
“不?想谈就说不?想谈,”骆闻舟淡淡地说,“少跟我来这套。”
费渡笑了起来,却不?说话?。
两个?人彼此沉默了一会,路口的红绿灯转了个?轮回,掉头车道里的车流再次停下?来,恐怕还要等下?一次机会,不?耐烦的司机在四周此起彼伏地按着喇叭,偶尔有人拉下?车窗张望,透露出车里品味各异的音乐。
费渡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也许是因为夜色浓郁,也许是因为拥挤的人群中那种?特有的孤独感,他忽然脱口说:“有时候我发现,一个?人有时候是很难挣脱自己的血统和成?长环境的。”
骆闻舟看了他一眼。
“观念、习惯、性格、气质、道德水平、文化修养……这些可?以后?天改变的东西,就像是植物的枝叶,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把你自己往任何方向修剪,”费渡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望向燕城的夜空,“但是更深层次、更本质的东西却很难改变,就是在你对这个?世?界还没有什么概念时,最?早从成?长环境里接触过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会沉淀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心里每一个?通过母语获得的抽象概念里,都藏着那些东西的蛛丝马迹,你自己都意识不?到,但它会笼罩你的一生。”
费渡说到这里,好像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心里有一扇门,门板厚重逾千钧,门轴已经锈迹斑斑,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推开这么一条小缝。
骆闻舟耐心地等了好一会,他却再也没有往下?说。
费渡:“骆队,手能借我一下?吗?”
随着他这句预告,骆闻舟全?身?的神经元下?意识地集体跑到了自己垂在一侧的右手上,而后?,费渡十分轻缓地覆上他的手背,那手指修长而冰冷,手心却是热的,并没有用多大力气,随时给他撤退的机会。
难以形容的感觉顺着骆闻舟的右手蜿蜒而上,车里陡然上升了至少两度,骆闻舟小臂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了,可?他莫名地没有抽回手——费渡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扣住他的手,让骆闻舟想起半夜不?知被什么噩梦惊醒、跑来蹭他枕头的骆一锅。
突然,后?面的车不?耐烦地鸣起笛,骆闻舟激灵一下?,这才发现已经变灯了,前?面空了好大一块,活像正在欢迎别人来插队。
费渡一瞬间脆弱的表情像蒸汽一样悄然消失在空中,桃花眼尾轻轻一翘,他飞快地低头在骆闻舟手背上亲了一下?,指尖若有若无地从他手心最?敏感的地方蹭过,在骆闻舟猛地抽回手之?后?,费渡一脸无辜地眨眨眼:“哎呀,实在不?好意思,骆队魅力太强,一不?小心就得寸进尺了。”
骆闻舟:“……”
这小子真是十八班武艺,七十二?番套路。
骆闻舟被他气乐了,一边加速开过好不?容易才穿过的路口,一边说:“费渡,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费渡察言观色,感觉自己撩过头了,因此有张有弛地闭了嘴,没有火上浇油,在骆闻舟暴躁地从车流里东钻西钻里,拉紧了车门上的门扶,一路腾云驾雾似的贴地飞回了市局。
“我们‘常态人’不?管正经不?正经,都没有朝熟人下?手的习惯,”骆闻舟脸色微沉地示意费渡滚下?车,“欠/干找你那些爱画小骷髅的酒肉朋友去。”
说完,他甩上车门,转身?走了。
费渡一个?人在公务车里就着难闻的车载香薰,独自品尝了一会骆闻舟遗留的气急败坏,认为这个?“口感”意外地够劲,十分意犹未尽。
肖海洋扶了扶眼镜,一路小跑地赶到医院,一边跑一边摸出证件,冲着仿佛失魂落魄的女孩亮出来:“董晓晴吗?你好,我是……”
董晓晴冷冰冰的目光打断了他的话?。
“警察?”她眼圈通红,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你不?是还跑到我们单位去调查了吗?怎么,查不?出什么又来审问我?”
肖海洋为人有些木讷,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有些慌张地清了清嗓子,十分讨人嫌地说:“我只是稍微了解一些情况……”
董晓晴倔强地瞪着他。
肖海洋搜肠刮肚半晌,还是十分没有技巧地开口直接问:“董乾平时接的都是这种?任务重的活吗?据我所知,你们家……”
“我们家没有欠高?利贷,家里没有人得绝症,我爸爸也不?是还不?起钱的烂赌鬼,我们穷归穷,过得挺好的,不?需要为了一点臭钱去杀人!”董晓晴一把抓起旁边的手机,热闹的话?题在网络上发酵,流言蜚语朝着孤身?一人的女孩张开了血盆大口,她猛地把手机砸在肖海洋身?上。
“我爸爸出事故,是他的错,他的责任,需要赔多少钱,我来承担,不?够我可?以去借,这辈子就算当牛做马我也能还上,但是你们不?能凭空这么污蔑他!他已经死了,没有嘴替自己辩解,你们非得蘸着人血吃馒头吗?”
肖海洋默默捡起了董晓晴的手机,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那个?……”
“我妈就是车祸没的,当年他为了这个?,整整一年都不?敢碰车,好不?容易才重新握住方向盘,”董晓晴的眼泪汹涌地滚了下?来,仇恨地瞪着肖海洋,“现在你们居然说他为了钱开车撞人?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这些人怎么能这么坏?”
作者有话要说:注:马尔康和道纳本是《麦克白》中被谋杀的老国王的儿子,凶手麦克白污蔑两个王子杀了他们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