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却清晰。
“你那织织姐姐,是个男儿身。他不耐烦呆在脂粉堆里,故而叛逃。”
*
拂拂自然不会相信师父的鬼话。
可面对鹿柒接二连三的盘问,她也想不出好的理由来解释。
她只道:“织织那样好的姑娘,拿着柄剑架在脖子上求我,我怎么能有不应的呢?”
那犹豫踌躇的神态像极了一个花花公子。
鹿柒便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顾织是好姑娘,你季拂拂便是她的洗脚婢么?这样巴巴地凑过去,也不觉得自己轻——”
她的话一顿,那个“贱”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你总该替自己想想。”
拂拂原本低着头,闻言却抬眸笑了笑。
鹿柒瞧着她神情平和,竟像是真心高兴的。
“织织她武功好,人也好,是与我这样的废人不同的。”
鹿柒在琼山派是被人捧着的冰美人师姐,从来不肯同人虚与委蛇的。她也只有对拂拂的时候才会这般小心。可她到底不是什么温柔性子。日子越长,心里的火气就越大。
那日她听了季拂拂一番自轻自贱的言论,存着一肚子的火不知何处发泄,索性拿了剑将全派上下通通揍了一遍。
不包括师父。
只是她终究狠不下心来,依旧夜里起身收了雪水,第二日清晨给拂拂熬药喝。
小小的师妹倚在窗边喝药的样子很安静,也很美好。
鹿柒很不喜欢攻击性太强的女人,九垣宫那两个,一个美艳,一个好强,算是戳在了她的逆鳞上。
季拂拂是鹿柒一手教养大的小师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她心底的模样。她与九垣宫两个好友的相遇相识算是鹿柒这辈子的一大败笔。
自打遇见那两人,拂拂的命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再不受她鹿柒掌控了。
*
然而从前的鹿柒也只是在心里暗暗想着这件事。
事情的转变要从临近除夕时梨乐的一封信说起。
拂拂自从接了那信,便整日整日地魂不守舍的。
鹿柒是很喜欢看拂拂喝药的。那药虽然苦,可她的小姑娘却十分坚强,总是咕咚咕咚一口灌下,从不抱怨半个字。
拂拂红着眼圈偷偷吃蜜饯的样子又可爱极了。
鹿柒总想着要给拂拂的药汁熬浓一些。
她最终没有这样做。
可这样甜软的小师妹在接到梨乐的信后,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那乖巧的少女似乎是一夜之间掉了包,她眼中常闪着不安分的光,鹿柒虽有所感,却不知如何应对。
直到某日清晨,鹿柒像往常一样去给拂拂送药。
因为宋岸叮嘱过的缘故,她心知自己其实是个男子,惦记着男女大防,并不敢推门进去,在门口连着唤了好几声。
无人应答。
鹿柒进去摸了摸那被褥,一片冰凉。
后来的事便是理所当然一般,师父宋岸将他压到了后山。
师父道:“你心有妄念,不该再同那孩子深交。否则害人害己,遗祸无穷。”
鹿柒觉得很可笑,因为拂拂打小就是她带大的。她全心全意地将拂拂教养成乖巧可人的少女,怎么会去害她呢?
可鹿柒从师父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双目赤红的男人。
一个男人。
那男人披散着发,睚眦俱裂。虽然这人面若好女,可他脸上狰狞的神情竟将他衬得如同森森恶鬼一般。
师父的眼眸如同镜子一般照出了真相。那男人狼狈不堪地、狠狠握紧了拳,砸了上去。
宋岸平静地接下了这一招,声音或许还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段时间,你就在后山闭关,哪里也不许去。”
是了,那男人不就是她自己么?
鹿柒听见另一个自己在嘶吼着什么,也想着去同他争夺以证明自己才是这身躯的真正主人。
可她终究是乏了,缓缓坠入黑沉的梦境。
拂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