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呆在明春堂或是住宅,这又与大师兄你何干?便是师父在,也会过问弟子意愿,如今轮到大师兄你,便要开始兴一言堂,强买强卖了吗?”
程溪脸上扬起淡笑,条理清晰地反驳张玉笛。
“师父闭关前,将堂令交付于我,只要是明春堂的人,便要遵从堂令,这是师父定下的规矩。”
张玉笛一双锐利眸子,紧盯着程溪,咄咄逼人道:“倒是三师妹,言语分毫不尊长幼,不服堂令,师妹可曾有将自己当?做明春堂弟子!当?做明春堂的一份子?”
“原来是得了堂令,才让大师兄这般长志气。”程溪哂笑,明白过来张玉笛这嚣张态度与底气从何而来。
“师妹若不能每日戌时前抵达明春堂,便不要在此地耽误其它人。”
张玉笛这话已经相当不客气,他?看向其他药师与跑堂,淡然道:“你们去忙吧,若今日盈余上佳,大家都有茶水费。”
原本还对张玉笛这态度感到不适的几?位药师,听到茶水费以后顿时熄了心思。
众人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程溪,又看了看张玉笛,比起才入门没多久的程溪,他?们还是更愿意服从已经跟在陈堂主身边将近二十年的张玉笛。
尤其是他手里还有堂令,这足以说明陈堂主更看重谁。心中有所倾向后,众人纷纷散去。
柳星舞跟在张玉笛身边,面色复杂看了眼程溪,又很快被心中虚荣与骄傲取代。
大师兄已是明春堂代理堂主,而她,是大师兄最信任的师妹!
张玉笛淡然目光落在程溪脸上,即便被如此排斥,小姑娘平平的外貌仍带着淡淡笑意,好似被针对的人不是她一样。
“师妹倒是心大。”张玉笛轻笑,语气不像夸奖,倒像在说她脸皮厚。
程溪也跟着笑,“比不得大师兄,之前在师父面前,天天披着一张皮,挺难受吧?不然何至于刚得了堂令就迫不及待把皮撕下来。”
一下就被戳中难堪的张玉笛笑意转淡,心生恼意,漠然提醒:“师妹,没了师父跟明春堂,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炼气五层小修士。”
“大师兄,就算师父彻底消失不再挡着你的路,你想掌控明春堂,还请先突破筑基期再说。”
程溪一字一句扎心至极。
她看出了张玉笛的野心,但在修真界,光是野心跟心机,想要稳住跟脚是绝对不够的,尤其像明春堂这种在兴山镇里数一数二的大势力。
“这就不劳师妹操心了。”张玉笛知道程溪说的是事实,但这更让他?心里梗得慌,冷笑一声,手指紧捏着袖子里侧,转身离去。
程溪对明春堂没想法,若不是张玉笛这态度实在过于自我与嚣张,她也不至于撕破脸。
不过她发现这撕破脸的感觉还不赖,连带着心情都舒爽不少。
“戌时起又不难,你要是赶不及,也可以在明春堂附近的客舍住下。”柳星舞看了看走远的张玉笛,念着昨天那和凝脂膏,又望向程溪劝了句。
“我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程溪奇怪地反问柳星舞。
“你未免太自大了些?。”柳星舞对程溪这荒废资质的态度,很不满,“你纵使资质再好,若没有药师指点,也只会停滞不前。你向师兄服个软就是了,怎么还跟自己将来过不去?”
柳星舞这番话其实说的也有道理,但她严重错估了程溪的天赋,也高估了明春堂其它药师的能力。
程溪光是气海心法?,就足以碾压这群药师。而那些经验上的积攒,需要的是亲身体会,光靠跟在身边学,并没有多大效果。
“劳师姐费心了,不过我打算静修一段时间……”程溪说到这,顿了下,还是问道:“附近的客舍在哪?劳烦师姐带去我看一下,说不准我之后静修出关,会在戌时前赶来。”
柳星舞皱紧的眉头又松开,颔首道:“我让跑堂的带你……”
“跑堂的忙前忙后,若是不远,师姐替我指条路就是了。”程溪随意道。
柳星舞想了下,觉得离得不近确实没必要白费一个跑堂的,她走近院门口,随口道:“客舍就在云锦布匹庄的侧面,从这里直走出巷子。”
程溪乖巧跟上柳星舞,两人在巷子里走了一段路后,程溪冷不防问:“师父在哪闭关?”
“嗯?”柳星舞愣了愣,旋即摇头:“师父只说要闭关,并未告知我们地点。”
“师父往常闭关总有固定地点吧,师姐不清楚吗?”程溪追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星舞察觉不对劲,警惕看着程溪。
“想起有些?东西要交给师父,比较重要。”程溪信口胡诌道。
柳星舞想得有点多,她看向程溪的眼神逐渐复杂,拒绝道:“我不知道师父平日在哪闭关。”
“师姐担心我向师父打师兄的小报告?”程溪了然轻笑。
柳星舞有种被道破心中想法的尴尬,她神色微妙,很快又冷静下来:“没有,我真不清楚。”
“既然师姐不知道,那算了。”
程溪没有再追问下去,两人抵达街巷尽头,她停住步伐淡然道,“客舍就算了,还是灵渠街更自在。”
柳星舞:“……”
感觉有被戏耍到。
柳星舞脸色不太好看地转身,恰好碰上离她几?步远的许白期,她看了眼许白期,招呼都没打,侧身与他擦肩而过。
“师父经常闭关的几?个地方我昨晚去看过了,都没有人。”许白期垂眸看向程溪,神色平静道:“师父给堂令的时候我不在,听其他药师说,张玉笛问过师父闭关地点,师父没说,只说归期不定。”
程溪一双灵动的水光眸里显出几分笑意,颔首道:“谢了,张玉笛狼子野心,我还真担心他?胆大包天,对师父下手。”
她方才叫柳星舞出来,也是想试探一二,从其态度来看,张玉笛还未把算计打到她身上。
“他?的确想下手,只是碍于不知晓闭关地点。”许白期很笃定,“这段日子拜在陈师门下,我受益匪浅,现在我准备离开了。”
许白期在程溪半米位置停下步伐,注视少女清澈灵动的眼睛,开口提醒,“你得罪了张玉笛,他?这人面善心黑,眦睚必报,你要小心。”
程溪愣了下,她没想到许白期会这么果决,不过他?眼下离开,反而是明智之举。
张玉笛不会容忍意见相驳,地位与他相当的程溪与许白期,若陈知秋迟迟不回来,两人早晚会被他收拾掉。
许白期也正是意识到这点,才打算激流勇退,抽身离开。
“聪明人。”
程溪看着许白期,目露欣赏道。
“我只是在兴山镇没什么牵挂罢了。”许白期摇头,所以他在权衡之后,可以很痛快地做出决定。
程溪与许白期最初相识于药草拍卖会,当?时两人因药性之争,算有点小过节。
但一同?拜入陈知秋门下后,许白期性子虽然不合群,却并未对程溪展露敌意,甚至在山脉里,还提醒她小心张玉笛。
这回也算及时雨,解了程溪一些?情报上的短缺,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五十块中品灵石,用灵力包裹递给许白期。
程溪抬眸看向许白期清俊脸庞,温声道:“同?门一场,我之前外出从前辈那里得了些?恩赐。这个就算做告别礼了,祝师弟前途似锦。”
“同?门二字是程姑娘过誉了。”
许白期摇头婉拒道:“我能得陈师照拂,多亏了程姑娘当?时几句话,如今不过是尽我所能反馈于你。”
程溪眸中浮现疑惑。
几?句话?哪几句话?
她当时好像没说过让陈知秋收徒,反而是不客气地指出许白期需要好好学习药性知识……
许白期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看着神色平和的小姑娘,嗓音偏轻,“程姑娘把东西收起吧,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
见他?固执不收,程溪颔首应下也没勉强,静静目送许白期汇入大街拥挤的人潮,直至背影被淹没。
两人关系算不上多亲近,但这番告别,还是让程溪生出很淡的惆怅。修真界不比现代,每一次告别,终其一生都难得再相遇。
程溪没有任由惆怅蔓延,她脚尖调了个方向,直奔美食繁多,能带来味觉盛宴的味香楼。
这种时候,吃一顿最能解决烦恼了。
味香楼里依旧热闹非凡,只不过用膳修士的境界气息比起前段时间,暴涨了一大截。
“程姑娘!您可算回来啦。”
味香楼唇红齿白的门面少年见到程溪,那表情简直恨不得扑在她身上,叽叽喳喳给她带路,“您最喜欢的窗厢,还给您留着呐。”
“自从猪脏换了供应,就连我爹都说,撒再多香料,那味都比不上您那批猪脏清炒一碗来得诱人。”
“好些常客嘴被养刁了,时不时就问何时把供应换回去,昨掌柜还说这个呢。程姑娘养的猪脏,什么时候能售卖啊?”
唇红齿白的少年亦步亦趋跟在程溪身边,好奇询问。
程溪心情有些?复杂。
猪脏都比她受欢迎啊。
“过几?日吧,不过近来猪价上涨,猪脏估摸着也会升些?价位。”程溪随意道。
“掌柜最不缺灵石,只要食材品质足够好,这些?都很好说的。”少年神色雀跃。
修真界里说到底还是最关注品质,程溪清楚这点,看着少年给她斟倒一杯茶水后,关上厢房门离开,她收回视线,望向身侧半掩的窗户。
窗户下方就是味香楼的主街。
往来的人潮里,夹杂着不少筑基期修士。这些?人大多仰首挺胸,面色自信潇洒,锦衣佩玉,从五官来看,年纪普遍在二三十岁。
“尽是天骄弟子啊。”
程溪本着吃瓜的想法,兴致盎然地看着街上的修士,暗暗嘀咕:“年轻人自信又气盛,一点小事就擦出火花,也不知……”
“砰——”
程溪正琢磨着这些?修士打起来,兴山镇药馆生意肯定会很红火,结果身侧的木板忽然被人踢开。
幸亏她蹲得及时,不然绝对要被断裂的木板砸到。
程溪第一想法是遭了,自言自语好像被人听到了,但包厢就算没布置阵法,只要嗓门不大,也不至于传到隔壁去啊。
“程姑娘,程姑娘你没事吧!”
味香楼唇红齿白的门面少年急着打开包厢进来,见到蹲在座位旁的程溪,松了口气,又急声道:“前面那两个包厢的客人打起来了!您要不要换个位置?这地方太危险了,隔着好几个包厢还险些伤到您。”
程溪:“?”
她这是险些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筑基期打架?”得知冲突地点离这有点距离,程溪站起身问。
少年点头,“对。”
“这砸坏了,得赔钱吧?赶紧招呼你们味香楼的筑基期堵着门,别让他?们跑了。”
程溪一本正经说。
“噗嗤。”
门面少年生得俊俏,笑起来也很有少年朝气,他?看着程溪点点头说:“掌柜是这个意思,不过那两位已经赔了灵石了,整整五百块中品灵石。”
“嗯,你帮我换一桌,切记要离他们远些?。”程溪随意道。
“好嘞!”
门面少年目光落在桌上,之前斟的茶水只剩半杯,他?愣了下红着耳朵连忙收回目光,殷勤地带程溪换了包厢。
换到二楼角落的程溪等待半刻钟,桌上已呈上五道色香味俱全的荤菜。
味香楼的荤食很实在,青瓷色的大碗,食物份量均是微微堆起,添味的配菜就像衬托鲜花的绿叶,只有那一小撮。
对比程溪曾经吃过的梅菜扣肉,一大碗梅菜相比,味香楼堪称业界良心,好吃又不贵,大部分食材还都剔了骨,份量很扎实。
两刻钟后,程溪从味香楼出来,满脸餍足。她在主街的商铺逛了一圈,购置木傀儡所需的工具后,赶回灵渠街的住所。
灵渠街近来多了不少陌生面孔。
程溪走近自己住宅这条巷子,远远见到一个熟悉面孔神色肃然地立在院门的台阶上。
“段老板?”程溪走近以后,疑惑地喊了声,“怎么今日就过来了?”
在兴山镇经营着包子铺的段老板侧头看向程溪,长叹了一声,愁眉苦脸道:“程姑娘,我是来与你说一声,你的猪肉,包子铺不能收了,对不住啊。”
程溪想到昨日的蓝衣男子,段老板要是对高品质的猪肉没有需求,就不会特意让人蹲守着等她回来。
而短短一天,得知她回来的消息,却亲自上门表示不能再收购猪肉,这其中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程溪心里有所推测,温声问:“段老板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唉……”段老板看了眼程溪,面色纠结,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先进来坐吧。”程溪见这其中有隐情,把院门打开,邀请段老板道。
段老板经过一番权衡,咬了咬牙还是毅然踏进院子里,他?三两步拉近与程溪距离,压低声音道:“程姑娘,咱们也算合作?一场,我就长话短说了。”
“今早明春堂的人找上我,说程姑娘你养黑皮猪荒废了修行,不准我铺子再买你的猪肉……还问了我除我之外,有哪些买你猪肉的,这我只说不知道。”
“包子铺在兴山镇没根基,只有我一个人撑着,明春堂这么要求,我委实没有拒绝的底气,只得答应。”
段老板说着说着神色有些?愧疚。
明春堂明显是冲着程溪来的,段老板心里纵使一百个不愿意,在比对双方实力以后,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除非他?不想在兴山镇混下去了。
“我知道了,为免惹人猜疑,这杯茶看来段老板喝不成了,我就不送了。”
程溪听完始末,脸上神色毫无变化,反倒温声安抚:“给段老板你平添麻烦了,待我解决这事,我们再合作?。”
“好,好!”
段老板闻言,脸上露出喜色连忙应下,准备出门前,又低声道:“味香楼跟盟会关系不浅,他?们应该不容易受明春堂要挟,程姑娘不妨与他?们谈谈。”
“好。”
程溪见段老板冒着风险出主意,不由莞尔,若是一般人,恐怕在得了警告之后,决计不会再联络她。
而段老板不但专程过来道歉,说明情况,还帮她出主意,可见心思甚是厚道。
目送段老板离开,程溪淡然一笑。
张玉笛这动作确实够快,理由也挺充沛,养猪耽搁小师妹修行,这谁听了不得理亏啊。
“不如,杀了,他?。”
人炼魇从后院悄无声息跑过来,一双猩红眼珠透着纯粹杀意与恶念。
“不用,他?既然想玩,那我就陪他玩玩,且看他?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程溪笑着制止,虽然把人直接摁死是最痛快的,但张玉笛是师父大弟子,总归要给师父点面子。
除此之外,人炼魇是至恶之物,程溪不想助长它的杀心,能用和平手段解决,她还是打算稍稍花点时间。
“小娃娃,你这些?猪肉卖不出去的话,要怎么解决啊?”木傀儡明显听到了前院发生的事,它晃悠着从正屋走出来,嘴巴张合,“那个明春堂,我怎么觉着目的不纯。”
“就是目的不纯,对了,你要的东西我买回来了,放你住的侧屋吧?”程溪随意道。
“好呀,可惜今日没出太阳,不然我制作木犬的动作还能快些?。”木傀儡很是遗憾。
程溪推开侧屋的门,闻言好奇道:“这太阳还能加快你干活效率?”
“不能,就是没太阳浑身不舒坦,做得慢。”木傀来很实在。
程溪:“……”
得嘞。
程溪把一堆工具与灵木放在侧屋里,随木傀儡折腾,她则回到正屋里倒了杯茶水解渴。
人炼魇一身黑雾静静团在木椅上,猩红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猪肉,要,怎么,解决。”
“不能卖猪肉,可以卖腊肉嘛,先屯着风干,姓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怎么也得满足一下他?啊。”
程溪喝完一杯茶水,脑海里的计划逐渐成型,她唇角微翘,笑着说:“你好好照顾后院的黑皮猪,给它们加大运动量,多添点瘦肉,我去外面买些?青盐回来。”
兴山镇也有风干肉店铺,生意还不错,毕竟风干的食材储存起来总是容易些?。
作?为世俗人与修士混居的小镇,又是靠山吃山,没有势力恶意竞争,这里的生活气氛比之宗门与城池,明显要浓郁不少。
卖青盐的调料铺很实在,十斤上等青盐才算一块下品灵石,若是按金银来算,那得要上百两银钱。
程溪心里琢磨着几?十头黑皮猪全部腊起来,这耗盐量肯定不少,她看向掌柜温声问:“店里的青盐存货有多少?”
“有两个库房嘞,得有五千斤。”胡子发白的炼气五层掌柜嗓音稍显老态,但足以让人听清。
“我先要…三千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