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示意墨兰将茶水端到花厅里去,那碟红枣则留在了屏风后,被他端在手中。
他随意以小银勺舀起一枚,却也不吃,只轻声笑道:“往后棠音嫁出去了,府里也没人能给我?捉弄了,倒是冷清了不少。”
“兴许我?会很不习惯。”
“我?就算是……就算是嫁给了他,也是住在盛京城里,想回来的时候,还是经常能够回来的,哥哥不用担心见不着我?。”棠音轻声安慰了沈钦,旋即又想起了什么,生平第一次,小心翼翼地问他:“哥哥既然怕冷清……为什么不给棠音添一位嫂嫂?”
按常理来说,哥哥比她大几岁,也该是议亲的年纪了,可不知为何,却从未听爹爹与母亲提起过此事,就连哥哥本人,对此也是缄口不言。
沈钦拿着小银勺的手指微顿了一顿,里头的红枣斜斜往外一滚,无声落回了碟中。
沈钦也抬目看向?她,半晌,只低头笑道:“时局复杂,还是不耽误旁人了。”
相府看似如日中天,实则已是功高盖主,危如朝露,全凭着成帝不理朝政而安然至今。
若是有朝一日,成帝薨逝,父亲押错了下一位新帝,抑或是新帝对父亲有所忌惮,那整个相府,便会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皆时,自己的妻子自然也不能幸免。
既知道是一滩浑水,又何必再牵扯旁人家中的清白姑娘下水呢?
他这般想着,便只以一笑?带过,又轻轻转开了话茬:“都要定亲了,棠音想不想知道,当初父亲与瑞王提的是什么条件?”
棠音的心思便也被他这话给引了过去,下意识地开口问道:“是什么条件?”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沈钦目光微微一远,不由得想起了今日里自己最初知道答案时的惊讶,轻声道:“那一日,父亲说,若是他能在年节之前成为皇子中第一个被敕封的王爷,便答应将你许配给他。”
“否则,再不得纠缠。”
棠音听到这个答案,一双杏花眸也微微睁大了,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在最初认识李容徽的时候,为了改善他的处境,她特地去宫中问过昭华,皇子封王开府的事。
当时昭华是这般回答她的——
‘只是这封王开府,要么得等及冠,要么得分外得父皇青眼,要么就得立下奇功伟业。他哪样都不占,你还是歇了这份心思吧。’
当时听完,她便也歇了这份心思。却不曾想,只是一年的光景,李容徽却以瑞王的身份,坐在她家的花厅里,向?她提亲。
还真是世事难料。
但?最让她心惊的是,当初离年节只剩下半载的光景,李容徽却还是答应了这般苛刻的条件。
她有些后怕地小声开口:“他答应的也太草率了一些。圣上那么多皇子,可从未有过未及冠就先封王的例子,且他又不得圣心。若是,若是完不成——”
“若是我猜的没错,他应当不会拿与你的婚事做赌注。”沈钦将手里的银盘搁下,顺着方才棠音看过的方向,透过镂空的梅花,看向?花厅之中,李容徽的方向。
“大抵是在半载之前,就已有筹谋了。”
——甚至更早。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目光也落在了花厅中那位年轻的王爷面上,微微一停,于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父亲之所以会提出这般苛刻的条件,其实他事后回想起来,也能揣度出一二。
瑞王那双迴异于常人的眼睛,就注定他想登上帝位,会比寻常皇子更艰难百倍。
若是没有百倍于人的能力与志气,又如何能让父亲孤注一掷,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他的身上?
只希望,他不要让相府失望,让棠音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