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厉山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追问,只道:“倒是不曾死在东宫。”
棠音刚微松一口气,却又听沈厉山冷冷道:“送个披帛,在东宫里待了有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面色煞白,双目红肿,回清繁殿隔夜就死了。宫里说是染了什么恶疾,连夜把尸首拉去乱葬岗烧了。”
他说着指节重重敲了一下桌面,冷笑道:“真是好一个死无对证。东宫与清繁殿将这件事掩得滴水不漏,我调动细作查了这许久,也就查出这点消息来。连一点证据都不曾拿到手。太子这些年,可算是长进了。”
棠音听着,只觉得一阵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钻,没一会儿,一张小脸上便已经褪尽了血色。
她倏然想起了废殿里的情景。
那小袄,那虎头鞋,那满殿弥漫着的麝香味,还有烧蓝啜泣着说的那句‘碧玺,我把东西都烧给你了,你安心地去吧。别再来梦里找我了。’,一桩桩,一件件都刀尖似地在她心口悬着,让她既慌且怕,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
——那装披帛的紫檀木匣子上,混有麝香味的脂粉香与血腥味,该不会是……
她想到这里,面色彻底白了,忍不住背过身去,掩住檀口一阵作呕。
“这是怎么了?”沈厉山猛然自椅子上站起身来,对外吼道:“来人,快去请大夫!”
棠音忙忍住了胸腔里翻涌的恶心,连连摇头,颤声道:“不用,不用请大夫。女儿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给父亲福了福身,慢慢往外走。
而沈厉山的声音,沉沉自身后追来,语重心长:“棠音,为父知道,你心悦太子数年,没有证据摆在眼前,怕是不肯轻易死心。这件事,与其他曾有过疑点之事,为父会一直追查下去。但在此之前,你最好还是别再入宫与太子相见。毕竟两情长久,并不在一时。倒不如花些时日,彻底弄清此人是否值得你真心托付。”
棠音回过身来,苍白着脸色,郑重点头。
“女儿记下了。”
*
这一夜,过得分外冗长,更深夜阑时,竟又陆续下起雨来。
连绵的雨线打在庭院中宽阔的芭蕉叶上,交织出一片烦闷的响。
棠音裹着锦被躺在宽大的拔步牙床上,双眼紧紧闭着,瓷白的额上泌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魇一个连着一个。
一会儿梦见太子面目狰狞要灭沈家满门,一会儿又梦见碧玺脸色惨白,手拿那条鲛绡披帛要找她索命。一直到天边都泛起鱼白了,仍旧未能安睡,朦胧间,还被白芷轻轻推醒。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宫里来人了。”
棠音困倦得睁不开眼来,只由着她服侍自己匆匆洗漱更衣,木偶似地跟着她往门外走。
直到走出了庭院,被外头的冷风一扑,她这才慢慢清醒过来,看了看眼前的场景,有些诧异道:“不是宫里来人吗?怎么来了角门?”
话音刚落,却见角门口扑出一人来,‘嘭’地一声跪在她跟前,哭道:“沈姑娘,奴才可算见着您了!”
棠音被他骇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再一抬眼看清他的长相,更是诧异:“盛安?你不是昨日刚被调去长亭宫服侍吗?怎么到相府里来了?”
小宦官盛安砰砰磕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姑娘,七殿下遇刺了,伤得很重!求您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