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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太子之令(1 / 2)


楚锦瑶坐在屋里,半开着窗,听廊下丫鬟婆子们说闲话。

“你的话当真?”

“自然当真,现在这些消息已经传遍了,街口黄口小儿?都?知道太子奇兵天降,将?鞑靼追出三千里,要不是突降大雪,拦住了行军路线,太子必然能?将?鞑靼灭了族!”

“哇!”女眷们都?捂着口惊呼,楚锦瑶缝下一?针,暗暗摇头好笑。

明明昨天的版本,还是太子趁雪夜袭,带兵追出去一?千里,现在就成了长驱三千里地,因大雪才不得不回程。

鞑靼就是大燕的心病,鞑靼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部落里男孩会走路就会骑马,会喝水就会喝酒,这些年来时常仗着快马弯刀,冷不丁侵犯边境,一?旦有军队追击就撤,来回骚扰之下,边防军队对其防不胜防,百姓也不堪其扰。

而戍守边疆的大将?军,出于种种原因,总是不肯冒险朝鞑靼人进攻。毕竟守比攻易,只要关城不出岔子,他们就是有功之臣,万一?出击鞑靼失利,这就是大过?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燕朝泱泱大国,对于鞑靼从无胜仗,总是被动防守。而这次鞑靼人仗着秋日马膘厚,竟悍然偷袭边境,妄图重现十三年前的胜利。然而这次,他们的目光可不止盯着山西这些财物,鞑靼人的眼睛,盯上了京城。

若是能?突破大同?边防,那直趋入京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说不定,他们就能?重现前朝统治汉家天下的荣光了!

鞑靼可汗更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了太子也在边关,这可以说是天赐良机。在鞑靼人眼中,这位太子必然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一?但边关起烽火,他肯定是跑的最?快的那一?个。鞑靼可汗满腹笃定地认为,说不定,他们此行,能?活捉两任天子呢。

可惜,鞑靼可汗到底估错了人。战火燃起后,太子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先?行撤离,反而强抢了三千精兵,自己带着人就出关去了。大同?总兵愁的头都?要秃了,他看着内阁雪片般的召令,干脆心一?横,配合着太子,也出城去迎击鞑靼人。因着太子在,边关将?士士气?大振,英勇杀敌,将?数十年的憋屈气?都?爆发了出来。

就这样,朝廷的军队且战且进,哪里失守就疯狂进攻哪里,竟然艰难地挺住了鞑靼的攻势,最?后仗着补给和地利,竟然慢慢反攻,反杀入鞑靼的土地。内地的最?后一?封战报,便是关外大雪,马没半身,无法前行。故而,太子收兵回城,休养生?息。

楚锦瑶在太原,不知道京城那里如何,但是她却知道,整个太原城,已经随着太子的战报而沸腾起来。泱泱我朝,已经太久没有这样鼓舞人心的胜利了。

如今,即便是深宅里的仆妇丫鬟,都?在兴奋地讨论这场胜仗。

楚锦瑶又缝下一?针,终于将?这个袖套缝好了。她将?袖套和护额放在一?起,打?算等魏掌柜来了,让他将?这些捎给苏慧姐姐。

楚锦瑶八月的时候送去消息,后面紧接着传来鞑靼犯边的风声?,时局动荡,民心惶惶,没人敢贸然搬家,苏慧也不敢自投罗网,北上到太原来。后来,太子参战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战局渐渐胶着,朝廷的后援军队、银钱粮食不要钱一?样运到边境,百姓心中也渐渐有了底,不再半夜里睡觉还抱着包裹,稍有不对就弃城逃难。苏慧的丈夫张屠户,便是在这段时间敲响了长兴侯府的侧门,由魏小掌柜带着,和楚锦瑶接上了话。

如今,趁着年末生?意好,张屠户已经将?苏慧接到太原来,在云织绣庄里做工。楚锦瑶说苏慧手巧能?干,这当真不掺一?点水分,苏慧虽然风风火火,但素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办事?也麻利的很。她去绣庄没多久,就适应了那里的节奏,忙里忙外一?点都?不含糊。楚锦瑶缝的这些东西,就是捎给苏慧御寒用?的。

其实苏慧现在也用?不着楚锦瑶接济,姐夫张屠户继续做老本行,屠户本就是个赚钱的行当,比不上做买卖的人,但是在市民中已经算可以了,一?个做工,养一?家老小根本不是问题,说不定还能?攒下些油水,更何况现在还有苏慧帮衬,在绣庄里做工。楚锦瑶不好明着帮衬,于是一?样给苏慧算一?两半工钱,等过?了年,她和姐姐商量着做春装成衣,就能?给苏慧提一?提工钱,让姐姐家的日子更好一?点了。

苏慧夫妻俩一?个月大概五两银子的进项,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收入,然而五两银子在楚锦瑶眼中,还是不算什么。若是楚锦瑶没有云织绣庄的分红,她一?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每季四套衣服,恐怕还比不上苏慧夫妻呢。

好在楚锦瑶现在有了家底,布料用?上十年也不会缺,更别提每个月魏掌柜还会送来一?千到两千的分银,顺道还会给她送来一?些时兴布料,齐掌柜那里也经常走动,这样一?来,楚锦瑶每个月进账的布料比用?的还多,那几?个箱子渐渐放不下了,只能?另外堆木箱。

她的私房越来越多,平常用?东西也不再委屈着自己,曾经百般珍爱的云锦,现在在她眼中不过?一?匹寻常布料,若不是怕惹人注目,她将?衣服全部换成云锦,也是花得起的。

然而,楚锦瑶不敢这样张扬,平常里除了府里分发的衣服,并不多做新衣。反倒是老夫人看不过?,时常给她裁衣服。

楚锦瑶将?袖套和护耳等物放在一?起,转动有些僵硬的手腕。桔梗进门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连忙上前说道:“姑娘手乏了吗?我来给姑娘敲一?敲。”

“用?不着。”楚锦瑶说,“我自己活动活动就好了。”

桔梗应是,将?针线篓抱在怀里,正要出去,突然发现楚锦瑶身后的窗户是开着的。她皱起眉,指着窗户问道:“这是谁开的?姑娘坐在这里做针线,开着窗,让姑娘着了凉可怎么办?”

“是我开的。我嫌屋里烧炭太闷,就自己把窗户支开了。好歹通通气?。”

桔梗上前合上窗户,她关窗时,发现走廊上的婆子还坐在栏杆上闲聊,忍不住骂:“姑娘就在这里,你们说话说个没完,也不怕吵着姑娘!”

仆妇们一?听,姑娘居然就坐在这扇窗户后面,立刻站起身致歉。楚锦瑶对桔梗说:“担惊受怕了一?个冬天,让她们放松一?会,说说话也没什么。”

“她们偷懒惯了,一?闲下来准没好话。也不想想,便是太子打?了胜仗,和她们有什么关系,现在在说太子,等过?一?会,指不定编排到谁身上。”

楚锦瑶笑,宫嬷嬷进来听到这一?句,连声?赞道:“就是这个理!太子是什么人,哪能?由着我们说长道短,即便多说一?句都?是对皇家的不尊重。”

楚锦瑶愕然:“竟然这样严重吗?”

宫嬷嬷肃着脸说道:“这是自然。”

楚锦瑶只好压下这个话题不表。从前齐泽老在她面前说太子的坏话,久而久之,连楚锦瑶都?对太子很熟悉,仿佛这就是一?个触手可及的人一?样,并不是什么遥不可攀的储君。然而她没料到,在其他人眼中,堂堂皇太子,即便从嘴里说出来都?是一?种冒犯。

其实这也说明,太子在民间的声?望日隆,远非从前可比。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当今圣上,恐怕也比不上。

毕竟圣上名声?虽大,却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啊。

楚锦瑶由衷地替太子高兴,虽然她不知道她高兴个什么劲。可能?,是因为她看对了人?战起时她对皇太子盲目信任,事?实证明,她没有信错人。

太子,当得起储君这个称号,也当得起万民对他的企望。

宫嬷嬷说:“姑娘,年关渐渐近了,您今年的大衣裳也该操持起来了。姑娘你有什么想法?”

“家里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宫嬷嬷怔了一?下,应道:“好。”

其实以楚锦瑶如今的私房,她随便从西厢的箱子里扯一?块布料出来,都?能?艳压众姐妹,独占鳌头,可是她没有,一?直保持和同?府姐妹一?样的用?度。宫嬷嬷看着很是感慨,在最?爱攀比、最?爱俏的年纪都?能?这样克制,可见楚锦瑶之谨慎稳重。然而感慨之余还有些遗憾,楚锦瑶光站在那里,便宛如百花盛放,繁花深致,这些绚烂的织金云锦、妆花缎,穿在她身上指不定多么好看。可是楚锦瑶碍于身份,一?次都?没有穿过?。

宫嬷嬷说不出为什么可惜,就是觉得美人蒙尘,五姑娘理应不受任何限制,理应站得再高一?点。

宫嬷嬷毫不意外地就想到了怀陵王府,她暗含心思?地劝道:“姑娘,您若是嫌屋里烧炭闷得荒,不如去老夫人那里坐坐。老夫人屋里有暖阁,比烧炭暖和,也没有烟气?。”

楚锦瑶如何不知宫嬷嬷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上次她们去怀陵郡王府做客,接着传来鞑靼进犯的消息,两家人都?慌了神,那里还有心思?操心别的。现在,战局已定,秋天搁置起来的事?情,也可以继续商量了。

比如,县主的伴读。

楚锦瑶发自内心不想去当劳什子伴读,但是她的反对除了把自己的情况弄糟,并不能?改变任何事?,久而久之,楚锦瑶也不再提了,但是行动上,并不热络就是。

宫嬷嬷不明白为什么五姑娘总是对选伴读一?事?不冷不热,别人不提,她就不会去,仿佛在消极抵抗一?样……宫嬷嬷甩甩头,抛开这些没来由的想法,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你已经十四了,该为自己打?算了。”

她如何不知道呢,她在正月末回到长兴侯府,一?眨眼,又一?个年末到了。等过?了年,她就十四岁了。

楚锦瑶最?终站起身,说道:“好吧,我去祖母那里看看。”

宫嬷嬷喜出望外,连忙笑着应下:“好嘞,老奴这就给姑娘取披风。”

楚锦瑶披上白色的皮毛披风,领口和袖口缀着细绒毛。她里面穿着一?身对襟粉红短袄,下穿蓝色马面裙,裙阑处绣着大团宝相花。楚锦瑶双手套在兔毛袖套里,只能?看见一?截粉色的琵琶袖。楚老夫人院里的人看到楚锦瑶,连忙打?开帘子:“老夫人,五姑娘来了!”

楚锦瑶由玲珑服侍着卸下披风,摘下袖套,将?身上的寒霜之气?散了一?散后,楚锦瑶缓步走向内室:“祖母。”

楚老夫人早就听到禀报了,她穿着灰色皮毛袄子,正坐在暖阁里听丫鬟们逗趣。她闻声?回头,就看到一?个高挑的姑娘站在博古架下。

楚锦瑶个头要比寻常闺秀高,她又爱穿短袄和长裙,上袄大概到她的腰迹,下面是蓝色的马面裙,褶子又深又密,微微蓬开,将?她整个人衬的格外修长,更加显高。美人乌发如云,皮肤雪白,静静站在这里,仿佛春回大地。

楚锦瑶光站在那里,什么都?不需要做,便让人仿佛觉得春天来了,当真是花团锦簇,煦阳深深。

老夫人打?量完了,轻轻抬起手,楚锦瑶明白,立刻走上前,接过?楚老夫人的手,虚虚坐在楚老夫人身边。

这样坐的近了,越发觉得楚锦瑶的眉眼美的惊心动魄,宛如工笔勾勒,线条流畅,说不出她的眼睛里哪一?处不好,哪一?处好,但就是美的浑然天成,百看不厌。楚老夫人不着声?色地打?量,然后不着声?色地收回视线。她的这个孙女每一?处都?好,唯一?不尽如人意的,就是和家里人不太亲近,和她这个祖母尤其不亲近。

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无论楚锦瑶是生?性如此还是另有芥蒂,都?无法改变她姓楚这个事?实。只要她是楚家的姑娘,日后会从长兴侯府出嫁,这就够了。

楚老夫人说道:“五姑娘,过?几?天,郡王妃会在王府里设宴,邀请城里适龄小姐们去赏雪赏梅。”

楚锦瑶惊讶了一?瞬:“都?要腊月了,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在这个关头设宴?”

“郡王府富贵非常,花钱像流水一?样,这些开销从容的很。只要公中有钱,便是三十那天设宴,一?样消耗的起。”

“我的意思?是说,都?要新年了,郡王妃不必采办年货,操持祭祖之类的事?情吗?”

楚老夫人闻言大笑,笑完之后,若有所指地对楚锦瑶说:“人家是王妃,只要随口说一?句话,有的是丫鬟婆子替王妃卖命。说是主母,但其实,嫁入王府就是过?去享福的,这种往年有定例的事?情,还能?让正经王妃操心不成?”

楚锦瑶静默了一?下,最?后说:“祖母,依您看当如何?”

“我这里有一?匹织金妆花缎,虽然我们穿还有些逾越,但是去王府做客,倒也不算太出脱。”楚老夫人说,“你自个儿?手巧,连府里的绣娘也比不过?你,这匹缎子你抱回去自己计划。等赴宴的时候,万不能?被人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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