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银簪将乌黑的发高高挽起,黑色的束袖长衫,衣摆下绣着同色云鹤,是侍从的装扮形制。
看着白色镜面中瘦弱修长的身影,秋阑有瞬间的恍如隔世之感,他有多久没穿过长衫了,其实从他死后一睁眼在飞雪宫醒来,也没过多久。
曾经作为秋阑的记忆,却仿佛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没等他多看,侍女满脸不耐烦地将他带出明光殿,带到一栋建筑门口,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秋阑看出这些侍女对他多多少少都带着敌意,是不打算给他解释到底为何要将他带到这里,叹了口气,打量起周围。
这栋建筑不同于大政殿和明光殿的风格,四处种满了絮絮树,这是雪族特有的树木,可以适应雪族四季严寒的气候,常年开花,花朵名为雪絮,是白色的,像棉絮一样柔软。
秋阑摘了一朵雪絮花,有些迷茫地走进去,绕过絮絮树,终于看到高大的房屋屋顶,上面挂着牌匾——学宫。
从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训斥:“目无法纪,殿下如此顽劣,臣下只能得罪了,还请殿下把手伸出来。”
秋阑手一抖,手里的雪絮花掉到地上,他也顾不得了,放轻脚步躲在树后,屋子为了采光,四面窗户大开,正方便秋阑偷看。
只见屋内是整齐的桌椅,坐着三个小孩,讲台上林词将军手拿一把白色折扇,神色严肃,而要被打板子的……小殿下易铮一脸震惊地看着林词,半晌都没把手伸出来。
“你居然敢打本殿下?”
林词毫无波动,语气平静:“王上特许,臣可以采用一些特殊的手段管教殿下。”
易铮小短腿退后了一步,林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露出细嫩的小手。
“啪。”
“嘶。”秋阑忍不住捏紧衣角,听声音这一下打的很重,易铮垂着头半晌都没抬起来,也没发声。
屋子里的林词突然抬头往秋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挑了挑眉。
秋阑捂住嘴退后一步,不敢再看,生怕林词跑出来抓他,心虚地往絮絮树林里多走了几步。
突然听闻一阵轻声啜泣,很低很低,像小动物发出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循声走去,小树林里种了不少半人高的月亮草,走过去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秋阑走到一棵树下,看到窝在月亮草丛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个小孩子,银发,缩成一团地哭。
这也是被召进宫的陪读吗?怎么不去上课?
秋阑蹲下身,轻声喊:“小雪君?”
小孩浑身一抖,抬起脸看向秋阑,那一张小脸蛋小巧漂亮,梨花带雨,眼睛哭的红红的,秋阑一时没看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秋阑看他似乎没抗拒自己,于是柔声问道:“你怎么不去上课呀?”
小孩扭了扭身子,脸蛋红起来,声音特别小:“我的书袋被琳琅哥哥扔到树上去了,我不敢去上课,老师会骂我的呜呜呜……”
说着说着又可怜兮兮地哭起来了。
秋阑伸出食指点了点唇:“嘘,别哭了别哭了,我去帮你把书取回来,扔到哪里了?”
小孩总算止住哭声,晶亮的大眼睛看着秋阑,指向头顶的树杈。
秋阑抬头一看,这树有几人高,树干粗壮,上面雪絮花飘飘扬扬,似乎能看到一个白色的书袋。
“别哭了啊,我去帮你取。”
秋阑把衣服下摆束起来,小时候没少爬过树,他对这门功夫很有自信,幸好手上没生疏,三两下就窜到树上,拿到了书袋。
正要往下爬,脚下的树杈发出“咔嚓”一声轻响,秋阑浑身一僵。
树下的小孩显然也听到了,刚止住的水闸又放开了,“呜呜呜”地哭起来,嘴里还叫着:“哥哥,哥哥……”
秋阑无奈:“我没事,掉不下去。”他换了根树杈踩住,像闲聊似的随意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呆了呆,被他转移了注意,抽抽搭搭道:“我……我叫裕宁,富裕的裕,安宁的宁。”
秋阑笑了笑,滑下树干跳到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木屑,手里提着书袋递给裕宁。
裕宁眼睛都亮起来,接住书袋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哥哥。”
说着伸出双手抱住秋阑的腿,抬头眼睛一眨一眨地看他。
软乎乎的,怎么跟个小动物一样,秋阑正忍不住想摸摸裕宁的头,身后传来一声阴沉沉的声音,一字一顿:“沈,玉,承!”
他转过身,看到易铮冷着小脸站在不远处,脸色很难看。
裕宁看到易铮也有些害怕的样子,松开抱着秋阑的手,垂下头对手指。
秋阑歪头:“殿下下课了。”
易铮撇开头不看他,问:“你们刚才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