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却是忽然间笑了一声——他笑起来其实是极好看的,好像连眉宇间的病容也略略减轻了些许,眼里的寒焰竟像是也有了几分暖意:
“但我现在还不能死,”苏梦枕一字不差地又将自己先前的话再一次重复了一遍,但他说话时神色却很是平静,并没有半分想要和柳沉疏争辩的意思,而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罢了,“我请你来,是希望你能让我活到做完我想做的事的那一天——不必根治,我也知道我早该是个死人、绝治不好。”
“你想做的事?”柳沉疏微微一愣,随即眼角微挑,语气间竟是带上了几分讥讽的意味,“吞并六分半堂、统一江湖?”
——无非也仍是些沽名钓誉、争权夺利的野心罢了。
“不错,”苏梦枕坦然点头,柳沉疏已懒得再听下去、正要起身就走,却忽然听见对面那人略有些低沉的声音慢慢地将话接了下去——
“内患解决后,就可专心抵御外敌,总有一天,我要彻底击退外族,收复中原、还我河山——我要你让我活到那一天!”
柳沉疏浑身一震,猛然转过头去——那人一双眼里跃动着的寒焰竟像是在一瞬间燃成了燎原的大火,灼热得令人不敢逼视却又根本移不开目光。
……
今晚的柳沉疏似乎是有些异常——正在药材中浸泡着双腿的无情随手翻了翻手边的一本游记,一边抬起头来看向身侧的柳沉疏,眉头微皱——
平时的这个时候,柳沉疏都应当是在看医书,但今日她手边虽也摊开着几本医书,她却是撑着下巴目光游离,显然是半点注意力都不在眼前的书上。
“大爷可看够了?”柳沉疏略带笑意的声音忽然就在这安静的屋内响了起来——她仍旧撑着下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是转过了头来,笑盈盈地看着无情。
无情微微怔了一下,低咳一声,却并没有移开目光,只是淡淡地看着柳沉疏。
柳沉疏凤眼微挑,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良久,眼底的笑意终于渐渐敛去,只余下了满眼的复杂之色,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后又向前倾去、整个人都趴在了桌案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过头来看无情。
灯光将她本就柔和的轮廓和眉眼晕染得越发纤柔,即便是此时此刻一身男装,倒也竟是慢慢显出了几分女孩子的纤细娇柔来——无情没有说话,就这么耐心地等待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沉疏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道:“你说——苏梦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苏梦枕和无情都身处汴京,一个是京城□□的执牛耳者,一个是名满江湖的公门中人——柳沉疏不知道这两人有没有见过面,但至少对于对方都一定是不会太陌生的。
无情似乎是没想到柳沉疏会忽然问起苏梦枕,但却也并不追问缘由,只是略一沉吟后,忽然漫声吟道:“世间苍凉心间闲,眼里山河梦里飞。心欲静时神欲醉,剑已还鞘志未消。”
柳沉疏微微愣了一下,低声将这四句诗喃喃念了一遍,随即却是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神色间竟是带着隐隐的无奈和叹息——
今日在金风细雨楼,她终究还是答应了苏梦枕的要求。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要做的事不是出于野心、不是出于名利权势,而只是为了那八个字——“收复中原,还我河山”。
她本以为带着一身残疾和病痛却还是忧国忧民、殚精竭虑的无情已经足够让她敬佩和头疼的了,却没想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