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烛光中,水汽亮莹莹的,惹人怜惜。
孟西洲心底蓦地一抽,赶忙收回视线,随即将她的手强制扯开,把人安放在床榻上。
随后,他刻意离开床榻那处,那种不受控制的情绪这才稍稍缓和些了。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夜为何要?去找她,又为何偷偷摸摸地将她带回来。
他只记得,听到她生病后,他的身体和情绪像就是被什么控制了似的,鬼使神差地去了知州府,又把人带了回来。
在府衙时,推开门见她软绵绵的倚在陆成玉的怀抱中,那一瞬,五脏六腑都被焚烧了起来。
那种怒意,像是在战场奋勇杀敌前的感觉。
他脑子里只有“冲过去,抢回来”这一个念头。
孟西洲全然无法理?解方才的冲动,甚至他现在想起来,心底只存无尽的寒意与厌弃。
他痛恨不受控制的自己。
正想着,他瞥见榻上的人伸手扯开了身上的被子,一脚踢了下去。
孟西洲站在那,刻意让自己远离她。
“阿洲……”她伸手要?抓住什么,急的又落了泪。
下一刻,他三两步走到榻前,把被子给她盖了回去。
见她跟个熟透了的果?子似的,他俯身用额头贴了上?去。
滚烫的像是块刚烤出来的地瓜。
这一幕,恰好被端水进来的娇云撞见,她慌了一下,微微侧过身,随后低身道:“爷,热水打来了。”
想到之前沈青青为他热敷降温的事,孟西洲冷声吩咐,“把水拿来,然后取几个棉巾,再来一盆冷水。”
娇兰送水过去,留意到沈青青面色不对,关切地多望了两眼,“爷,沈娘子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孟西洲眉尾一压,“去拿巾子来。”
娇云不再多言,匆匆去取来巾子与冷水,孟西洲这才吩咐道:“给她把衣服解开,用热巾子反复擦拭。”
孟西洲依照当时沈青青给他热敷时的过程,详细将位置告诉了娇云,便折身离开。
春雨夜寒,他一路迎着冷风回到正院,人已从混沌中完全清醒过来。
他反复想着方才发生的事,那种失控感,断不会允许自己再有第二次。
一进去,见陆成玉在厅内正等他,手中翻阅着卷宗。
“表弟。”陆成玉起身迎他,面带笑意。
“表兄。”孟西洲抬了抬唇,勉强凑了个笑容。
来之前,他看过陆成玉的生平履历,他二八年纪便高中探花,后在京中任职,因?其妻患病欲归乡,皇帝念其不易,让他回涠洲任一方知州。
在涠洲任职这几年,涠洲风调雨顺,百姓和顺富足,声誉颇佳。
孟西洲见过陆成玉为人处世后,便已对他有了安排。
更何况,两人之间还有这层不近不远的亲戚关系。
孟西洲遣人叫了茶水,后从木匣取出魏氏的信函交给陆成玉。
陆成玉接过来细细读后,顿时眉宇舒展开来,漾着笑意问:“姑母还是这样惦记成玉,姑母一切安好?去年回京述职,也没能见到姑母。”
那个时候恰巧孟西洲在归京途中遇刺,下落不明,整个国公府闭门谢客,故此没能见到魏氏。
“母亲一切安好,表兄放心,母亲来时,也让我带了不少汴京特产,说要给舅舅舅母送去。”
“劳姑母费心,苏家惨案发生后,父亲母亲便动身去了鼓山寺祈福,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不过如今表弟回来了,姑母也就事事顺遂了。”陆成玉暗暗打量起孟西洲,瞧他并不像茶楼传言那般不近人情,反而待人有礼有节,客气谦逊。
“哦对了,方才沈娘子当时发热烧的迷糊,我一时心急,便不顾男女之别去喂药,她是表弟的人,表弟可不要?介怀……”
“性命当前,理?应如此。”孟西洲淡淡道。
“表弟能这样想就好,等沈娘子醒了,我还要?去赔罪才好。”
“表兄大可不必,这种事,反倒是不让她知道,来的更自在些,况且那间屋子里都是自己人,不会乱传。”
“那可不行,实不相瞒,我这赔罪,还层更深的意思。”陆成玉成过一次婚,自发妻去世后,他一直心静如水,也再没续弦,自认要?孤老一生,可从初见沈娘子后,心境突然就不一样了。
他不会拐弯抹角,索性直接同表弟要?起了人。
“我听说沈娘子的男人走了,她的状况同我也差不多,想必这一点,能成为我二人心灵相通之处,所以表弟要?从中再帮帮忙才好。”
陆成玉说着说着羞红了脸,毕竟才刚认识,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即便面对自家表弟,他也不好意思讲。
孟西洲听出他言外之意,但并未放在心上?。
依着沈青青的性子,他并不担心两人交往能有多深。
甚至他认为,那般钟情的沈青青都不愿同他多讲两句。
片刻后,孟西洲问:“今日画像可有进展?”
陆成玉摇头,一五一十将下午发生的事讲给他听,特别是沈娘子随口分析的那几句,孟西洲听后,陷入短暂沉默,他合上?手中的卷宗,掐了掐眉心,“今日辛苦表兄了,此时她病着,怕是一时半会儿做不了画,我们还是先从参加寿宴的宾客下手查起。”
“那是自然,表弟还是早早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便将寿宴名单送到府上?。”
陆成玉走了没多久,孟西洲也从厅内走出,他立在廊下思索片刻,往西边去了。
陆成玉折回府中,夜色已浓,不想在大门口碰上?霍段的马车。
霍段听下人禀报,说是陆成玉回来了,他撩开布帘,碰上了正走过来的陆成玉。
“霍兄,怎么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方才听下人说你请了我家大夫去瞧病,陆兄可是哪儿不舒服了?”
“哦,是今日霍兄见过的那位画师,之前风寒未好,今日又淋了雨,不过现在已经服下药,休息几日应该就没事了,只是这么一闹,画像不知何时才能画好。”
“那位娘子看着身子就弱,幸而无恙,陆兄不要?急,这次有大理寺少卿亲自督办此案,想是不日便能侦破此案。”
“但愿吧。”陆成玉回来的一路,心思都不在案子上?。他神色黯然,长叹口气,“霍兄今夜若无事,不如进府陪我小酌两杯?”
“陆兄有心事。”
“实不相瞒,今日见沈娘子病重卧床,不知为何,我竟会想起了颖儿,不过……却也因?此风起而心动。”
霍段知道陆成玉同发妻王氏感情颇深,如今王氏离世已有五年之久,他一直未娶续弦,今日触景生情,在所难免,可这风起而心动,委实让他吃惊不小。
“好,自是有了心动之人,霍某人愿意为陆兄指点迷津。”霍段哈哈一笑,同陆成玉进了府院。
*
翌日,沈青青醒来时,已是晌午。
她愣在床上?半晌,脑海里全都是方才梦境中同阿洲在一起的画面。
或许因为生病,人会变得脆弱,她昏昏沉沉地记得,昨夜难受时,有一双温暖的大手,一直紧紧攥着她。
是阿洲吧。
她记得自己一直在叫阿洲的名字。
沈青青收回思绪,见身上蒙着三四条棉被,浑身汗津津的,她难受,哑声叫人,“娇云……”
娇云一直在外面候着,听到声音赶忙端来一杯煮好的红枣枸杞水,她知道沈青青喜欢甜口,特地放了两小块冰糖。
她扶她起身,看她只喝了两口便不愿喝了,劝道:“娘子都喝了吧,你这一夜发了不知道多少汗,不喝水不成的。”
沈青青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吃饭,胃口不适,勉强喝了半杯,推开了,“我饿了,想吃些东西。”
娇云听她叫饿,眉色顿时欢悦起来,“娘子今日想吃什么吩咐就是,我让厨房去做。”
“不必了,此刻怕是过了饭点,随意弄来些厨房剩下的垫补下就好。”沈青青知道跟着出来,厨房要紧着大理寺的官员们吃,至于这些随行的门客,跟下人吃的没什么两样。
娇云不再说什么,给她递了个泡过热水的棉巾,就去安排午膳的事。
少时,沈青青望着桌子上?的八菜一汤,秀眉微蹙。
这些菜品明显同昨日吃的不一样,看着像是专门做的。
“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这都是大人们没吃完的菜,我给娘子要?来的,娘子就捡着喜欢的吃,多吃些。”娇云面带喜色,为沈青青夹了几口菜。
“好,你也没吃吧,不如再问下李大人吃过没,叫他一起来吃。”
“李哥一早就去忙案子的事了,听说午后才能回来。”
“哦,那便算了。”沈青青瞧着这一大桌子的饭菜,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小口小块的吃了起来。
少时,她想到昨天下午,她去了知州府做画像,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见陆成玉那,“我是怎么回府的?”
“姑娘体虚昏过去了,昨夜看过大夫,才被送回来。”
沈青青心底一沉,“那世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嗯,不过爷没说什么,只让姑娘好好养着。”
娇云心虚,她素来不是个能说谎的人。
昨日被主子逼问沈娘子情况,她只得如实告知,而且爷特地嘱咐,不许将他亲自送沈娘子回来的事讲出来。
沈青青听罢,心中冷然。
孟西洲连大夫为她开药方都不许,这句好好养着,怕只是娇云安慰她的话而已。
这头沈青青用过午膳,又梳洗了一番,身子爽利许多,她心里惦念着苏冉的事,便让娇云去传话给陆大人。
娇云不肯,只让她安心在屋子里好好休养。
谁知午后不久,陆成玉带着两个丫鬟,些许补品,来探望沈青青。
此时此刻,孟西洲正在正堂同几位同僚商议案情,经过一夜梳理,有了些新的突破。
突然,有人轻叩房门,原来是李炎。
“何事?”
李炎无奈一笑,想着这事说不说爷可能都会责罚自己,想了片刻,还是走过去附耳轻语道:“方才陆大人去看过沈娘子了。”
“这种事,无需向我汇报。”孟西洲冷嗤一声,陆成玉的心思昨夜他就看出来了,不过他并不担心。
“是,可是爷,陆大人带沈娘子去了知州府后,就单独把沈娘子同苏冉带走了,说是去吃饭听曲儿,还不许我跟着,这……”
李炎这次涠洲之行的任务,便是看着沈青青。
如今人跟不住了,他这是来请罪了。
没想到主子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再没说别的,扭身继续同其他大人说起案子的事。
他便折身走了。
少时,没了差事守在屋外的李炎听门吱呀一声开了,自家主子带着笑意大步迈出,扭头吩咐道:“去,备上?马车,一会儿请各位大人去涠洲最好的酒楼听曲儿吃酒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更晚了,其实早就写完了,结果不太顺,又改了许多。
最近不算忙,基本上日更6000,要是营养液够500/1000都会加更哒~
ps:男二堂弟太子,男三是表兄陆成玉
这章还是随机掉落红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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