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的语气不似往日恶劣,大概是今天心情还不错。但下面的庄客还是吓得转身就走,不敢触他这个霉头。
武松收回眼,向惜娇伸出手。
惜娇看着他,警惕地抱紧手里的酒坛:“你要干嘛?这是我的酒。”
武二爷理所当然道:“不是你请我喝酒吗?还分什么你的我的。”说着长臂一伸,从惜娇怀里拎过酒坛子连灌了几口。
他喝完一抹嘴,又把酒坛扔给惜娇。惜娇手忙脚乱地接住,往坛子里一看,得,喝没了。
她把空坛子放在一边。两人重新躺下。
武松接着问:“你刚刚为何那样说?”
惜娇总不能说我提前看过剧本了,只好道:“预感。”
武松嗤笑了一声,大概觉得她在胡诌。
惜娇不服气道:“你不信,咱们可以赌点什么。”
武松来了点兴致:“赌什么?”
惜娇想了想:“就赌酒吧。若我们以后再见面时,你能如我所料般名满江湖,你就得请我喝酒。反之,若我输了,我就请你喝。”
武松答道:“好,便依你言。”
惜娇听他答得轻松,心下反而有些悲凉。
倘若你知道,这名声要用你兄长的命去换,你还愿意吗?
可她不能告诉他。因为她不能表现出未卜先知,她也不能去改变他的命运,这责任太大了,她承担不起。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这条路,最后能做的,也只不过是陪他喝一坛酒。
两人正静默无言,忽听得屋下又有脚步声。
武二爷不耐烦地坐起身:“又是哪个鸟人——”话没说完,便卡在了嗓子里。
惜娇看他神色不对,疑惑道:“谁啊?”说着也跟着坐起来,往屋下一看。
她也石化了。
宋江正站在下面,脸黑得像木炭。
这尊黑面瘟神站在院中,脸上挂着他招牌的好哥哥微笑——
“贤弟和贤妹聊得可还尽兴?可要为兄再给你们拿坛酒来?”
惜娇两眼一黑。
首先,宋江不赞同武松酗酒。
其次,宋江不赞同惜娇喝酒。
再次,刚刚庄客去报信时,说的是:“武二郎和惜娇姑娘躺在一处喝酒,还说从此以后不分你我……”
如果惜娇听到这话就要喊冤了,她和武松清清白白喝顿酒,怎么就被说的像私定终身似的?可她没听到,所以她只能对着宋江的黑脸,惆怅难言。
武二爷看见宋江来了以后,立马装的乖巧,撂下一句:“弟弟不喝了,这就回去睡觉,兄长也早些歇息罢。”然后轻功一跃就没了人影儿,蹿得那叫一个快。
惜娇自己灰溜溜地从□□上下来,走到宋江面前,忐忑道:“兄长……”
宋江沉沉地应了一声。
惜娇试探道:“我以后,少喝酒……”
宋江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
“倒也不是不让你喝酒,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实在该注意些。这次是武兄弟,他人品端正,倒也罢了。倘若日后碰上那登徒子,趁你酒醉对你无礼,那时你待如何?”
原来不是怪她喝酒,是怪她不知道保护自己。
惜娇迅速弄清了中心思想,接道:“兄长不必担心,我酒量很好,轻易不会喝醉……”然而话没说完,就看见宋江瞪她。
她赶忙改口:“再说不还有兄长为我撑腰吗。有你在,谁敢欺负我?”
惜娇因为刚喝了酒,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像月色下的一汪湖水。
宋江看着她肯定的神情,一时无言。如今他不过是个刺配江州的犯人,她倒对他很有信心。
不过他这个妹妹,的确不是寻常女子。
其实她和武松一起喝酒也不算什么。他宋江的妹妹能这般饮酒快意、不拘小节,与武松那般英雄结交,可见胸中自有一番豪情,不似那等小女子扭扭捏捏。
他有这样一个妹子,心中也很是为她骄傲。
这样一想,宋江便再也气不起来。他无奈笑道:“罢了,我送你回房罢。”
他送惜娇到门口,刚看着她进了门,转身就碰见了来找他的庄客。
“哎呦,宋押司,您怎么上这儿来了。”庄客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柴大官人在席上候您多时,怕您迷了路,叫小人来寻您呢。”
宋江颔首,露出一个十分受用的微笑,跟着那庄客往席上走。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着,这柴家庄也呆了不少时日,是该告辞了。
而且柴进过于热情,实在叫他吃不消。
然而,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另一个人就先一步提了告辞。
这日,秋风瑟瑟,百花肃杀。柴家庄十里外,酒店前,武松辞过宋江后,特意看了眼惜娇。
惜娇站在宋江身后,悄悄对他眨了眨眼。
放心吧,赌约我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