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声拂过林梢,落下枯黄的洋洋洒洒。
许久,时倦听到他回答:“不能。”
那日夜里,容许辞来到他面前,忽然递给他—?只小小的方盒子?。
时倦不明所以地打开,看见了里面的东西,却是微微一怔。
是他刚刚逃到大夏那一年,被班主拿去当铺的那枚玉佩。
玉是当年南宁皇室所得的宝贝,哪怕十数年过去了,看着依然莹白剔透,正中央的“倦”字笔锋凌厉。
时倦问道:“你找回来的?”
“不是。”容许我摇摇头,“是一个官员意外得了它,进献给宫里的。”
他认出上面的字,便拿回来了。
容许辞垂下眼,轻声道:“你看,这?么多年,该回来的,最?终还?是得物归原主。”
而不该属于他的,大概也注定要永远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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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突然而至的急病,慢性病其实更能折磨人,无?论生者还?是将死之人。
那个预告的死亡时间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大刀,刀锋明晃晃地对着下方的所有人,将—?瞬间的苦痛和崩溃无?限拉长,层层叠加。
筑造成摇摇晃晃的危楼。
—?朝倒塌,便是满目残垣。
时倦发病的次数不算频繁,加上他本身的身体特性,平日里就不会有那些病者整日整日的痛苦模样,发作时也没什么预兆。
往往到来时,你要亲眼看见他唇边溢出的鲜血,才会记起这?是个重病之人。
也只有这?时,容许辞才会在满心仓皇中生出那么—?点点侥幸:幸好他不会疼,等真的到了那一天,相必也不会多么难过。
战事将了的那一年,时倦已经没法自由走动,容许辞便命人用檀木造了辆轮椅,在上头铺好羊羔毛垫,带着他来到整座京城最高的楼塔。
那天是上元节,街道两旁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护城河上飘满了迢迢的萤火河汉。
容许辞坐在石护栏上,盯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潮,耳边是夜风绵延不绝的呜咽。
他唤道:“阿倦。”
“嗯?”
“你是不是,—?直都挺讨厌我的?”
时倦微微一怔。
容许辞偏过头,靠近他的脸,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眼睫,尾音却是沙哑的:“你若是讨厌,可以推开我。”
因为他曾将他困在高高的宫墙里,因为他曾一次次将他桎梏在怀里。亲吻,拥抱,每一次都是他主动,而对方却从未有过回应。
浩荡天地,江泽山川,本该为那个人尽数走过。却因为他自己的意愿,将那人囚在这—?方小小的偏隅,终身都再无?机会去见那万丈红尘。
时倦安静了很久,方才出声道:“你觉得下面是什么?”
容许辞—?怔。
他茫然地看了看下方的灯火辉煌:“长安城?”
时倦道:“是人间。”
这?尘世他早已见过。
次年六月的长安下了—?场大雨。
那时天还?未亮,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拍打着窗棂,像是一曲凄婉哀怨的歌谣。
容许辞蓦然从梦中惊醒,心跳重得几乎让他喘不上气。
他慌乱地去碰身边的人,指尖搭上那人纤细的腕,触碰到的却是冰冷的死寂,—?直枯坐到天明,也没能等来那人的苏醒。
有鸟雀降落至屋檐,尾羽滴着水,哒哒哒啄着檐壁。院子里的枇杷树在雨幕里撑着—?身被打得东倒西歪的枝叶,今已亭亭如盖矣。
他缓缓动了动僵硬的指尖,心脏却疼得眼前出现了重影。
他抬起手—?抹,触到满手的冰凉,这?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也是这时,他忽然忆起其实时倦不是没有抱过他的。
那晚从照仙楼出来,那人从背后搂住他的肩膀。他在错落的屋顶上跳跃,背上的分量像是载着他整个人间。
那时的他还?不知晓梦碎的撕心裂肺,因此曾在灯火如昼时,许下岁岁长安的祈愿。
冷风哗啦啦吹开了桌上的纸页,清隽的笔墨点折勾勒。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花底相看无?—?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缕新欢,旧恨千千缕。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最?是人间,留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今已亭亭如盖矣”出自归有光《项脊轩志》
“阅尽天涯离别苦……朱颜辞镜花辞树”出自王国维《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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