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顶着满脑袋的问号,从车后座换到了副驾驶。
苏惟宁腾空了位置,一手扶着车门,对着身边的人道:“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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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真的遇到那位美人小哥了?”于欣问道。
苏惟宁坐在化妆室翻剧本,头也不抬:“小朱和你说的?”
“是啊。”于欣戳开一盒果汁,啜了一口,“你老实告诉我,你半路上突然下车去接的人到底是不是昨天我们在医院见到的那位?”
苏惟宁:“是。”
于欣喝咬着吸管道:“我就说,你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人家帮了我们,感谢一下也是正常……”
苏惟宁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微微愣神了一秒。
因为感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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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倦到家后,拆了盒药片,撕开两粒扔进嘴里。
他没有咬,只是含着,任由药片在嘴里融化在蔓延开,一边回房间,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只文件夹。
文件夹是非常普通的蓝色塑料壳,里面横七竖八地夹着一大沓白纸,纸上乱七八糟地写满了歌词和数字,五线谱歪歪扭扭地横在字迹上,像是毫无意义的线条。
时倦将那一沓纸取出来,翻书似的从头翻到尾,接着准确地取出其中一张,从笔筒抽了支笔,对照着在本子上抄了下来。
系统不懂人类的艺术作品,反倒对那足足一文件夹的乐稿震惊了:【宿主,这些不会都是您的化身写的吧?】
时倦轻轻“嗯”了一声。
【可他既然被人抄袭了,为什么不用这些去证明他压根不需要去剽窃别人呢?】
时倦望着窗外,闭上眼,眼前浮现出他混沌时看见的那座金色的大殿,以及殿里那位银发的神明。
他道:“他不会。”
不是不能,也不是不想。
系统听着这个用词,疑惑道:【什么意思?】
时倦睁开眼,执着笔在本子上改了起来:“字面意思,他不会拿这些去证明,也不知道要如何证明。”
【?】
“知道为什么南婉会敢偷他的作品么?”时倦淡声道,“因为他是个自闭症患者。”
他的孤僻,他的内敛,他对外界的漠不关心,他被误会时的沉默不言,他所有的封闭与自我,不是因为骄傲。
他只是病了。
他不知道要如何与旁人沟通,也没有与人沟通的欲望。
【那,南婉为什么知道?】
“学校每年都有学生心理健康的测试,他每一次都是不及格。很多人都知道。”
每一次都不及格?
【这种情况难道学校不会通知家长吗?】
“会啊。”时倦一条横线从左到右画得笔直,接着画第二根,“通知了也没用。”
【为什么?】
“他的自闭症是天生的,可从小到大,父母都没管过。”
系统再一次对人类这种生物表示难以理解:【为什么?】
“因为要钱。”
看病要钱,吃药要钱,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参加的心理疏导也要钱。
他们费心费力地生下一个跟傻子没什么两样的赔钱货,已经是亏本了,凭什么要还要倒贴钱?
他算什么东西?!
在翻看过自己这具身体的记忆以后,连时倦都有点意外,自己这具化身能活到成年。
可无论如何,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病症也越来越严重。
抄袭的事闹出来,之所以所有人都站在南婉那边,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在这世上,因为作品被偷而一辈子郁郁不得志的人绝对不止一个,无论曾经,还是现在。
可就像时倦之前对南婉说的,他的才华还在,只要他活着,就注定不会平庸。
但这世上那么多人,又有多少能在遭受这般境遇后再一次用自己的能力站起来。
从古至今,剽窃都是被钉在耻辱上最受人鄙视的罪名之一。
网络,现实,暴力,骂名,身体伤害,精神压迫。
每一样每一样,都是横亘在他们眼前的巨大天谴,是他们耗费一生也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们从意气风发到万念俱灰,悲怆、焦虑又抑郁,精神都在极限的高原摇摇欲坠,却无人能拉他们一把。
因为他们在其他人眼里都是怪人,是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
谁让他们有病。
多可悲。
系统蓦然想起那晚,时倦面对它的疑问,漫不经心地说出的那句:“因为他不在乎。”
“他没有求生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