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了细雨,沈云绾浑身无力地被萧夜珩从温泉里抱起,用斗篷裹得严严实实,一路抱回了房间。
沈云绾收回目光,木屐踩在鹅卵石小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扶着紫竹走到了一处藏书楼前,正待上去,斜刺里忽然拐出一道身影,看到主仆二人,对方愣了愣,接着便是眼眶一酸,泪水滚滚而落。
紫竹满心戒备,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年纪很大,满头青丝都已变成了白发,一张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鼻子和嘴唇也是圆圆的。
按说这种长相一看就很有福气,可女人的脸上却有着深深的法令纹,眉间的折痕更是十分之深,一看就是常年沉浸在悲苦里的长相。
这个女人为何会一见太子妃就落泪?!在太子殿下的地盘,这个人不可能会对太子妃娘娘不利,可紫竹总觉得,这个女人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您就是太子妃娘娘吧?”
女人后知后觉地弯身行了一道福礼,姿势竟是及其标准,就是宫里最严苛的老嬷嬷,恐怕都挑不出一丝疏漏。
“姑姑是……”
紫竹一脸警惕地盯着对方,她不着痕迹地挪动了步子,将太子妃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姑娘不必紧张。”
女人这句话虽然是对着紫竹说的,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沈云绾,眼神中透着一股怀念,酸涩,哀恸,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一一浮现,竟是有着不可承受之重,让人莫名
的心酸。
沈云绾并未从女人的身上感受到恶意,看着女人这副哀痛的神情,她不由放柔了语气:“不知道姑姑如何称呼?”
虽然以沈云绾现在的地位,在后位空悬的情况下,也就仅次于太后娘娘了,就连淮安大长公主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但沈云绾依然愿意称对方一声“姑姑。”因为她心里面有一种预感,对方的目光在看着自己时,除了恭敬之外,还有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欣慰。
如果自己所料不错,对方又是出现在婆母曾经的陪嫁庄子里,她很有可能就是伺候过婆母的人。
沈云绾的这声“姑姑”让女子愣了愣。
她抬起袖子,失态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娘娘若是活着,看到您不知道有多高兴。”
说完,女人颇为自嘲地笑了笑:“太子妃娘娘,让您见笑了,奴婢离开京城太久,连宫规都忘了。”
女人再次朝着沈云绾屈膝一礼:“奴婢佩兰,曾经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参见太子妃娘娘。”
在佩兰心里,大魏就只有一个皇后,便是已经仙逝的明德皇后齐明月。
至于后来的两任继后,无一不被皇帝给废了。
想到这里,佩兰的心头浮上了一抹冷笑。
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眼睛一直都很瞎。
“原来是佩兰姑姑。”
沈云绾记忆里绝佳,方才佩兰说过,她离开京城太久。难道……对方便是萧夜珩在边关遇到的故人?!
可是婆母身边
的婢女,或是以身殉主,或是由齐家接回荣养,为何会流落到边关?
沈云绾想到萧夜珩那副急于求索却又隐忍而克制的神情,以及墨眸里的丝丝晦暗,就是因为感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昨晚自己才会任他予取予求。
或许,这一切都会在佩兰身上解开。
“佩兰姑姑,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佩兰姑姑能不能带我四处逛逛?”
沈云绾没有自称“本宫”,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她一直在努力释放自己的善意。
佩兰当然感受到了,她弯起唇,唇角牵动着脸上的两道法令纹,露出一抹深深的笑容:“太子妃娘娘,奴婢乐意之至。”
佩兰走到了沈云绾的前面,为表尊敬,她是特意错开身位的。
“其实娘娘生前一直都很喜欢这里,可近乡情怯,也因为娘娘的身份,就只来过三次。”
佩兰的话和萧夜珩的话对上了,看来,佩兰当初还是自己婆母的心腹。
这让沈云绾更加好奇了,这样一个人,熟知齐皇后生前的种种,齐家为什么会将人放走,还让她一路去了边关?!
“倒是奴婢,经常来这儿,方才花圃里的月季,便是奴婢当年种下,没想到这么多年,花还在……”
佩兰没有说完,嗓子便被堵住了,心口更是传来一阵阵的钝痛,物是人非,娘娘明明那么好,可却走得那么早,甚至,死不瞑目……
佩兰的眼底浮现了一抹浓浓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