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问。
傅屿川愣了愣:“什么?”
“Julia,可不可以不要送她?”
她又重复了一遍,同时抬起眼眸,凝神注视。
那双眼睛温柔漂亮,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与他对视。
此刻,却又像是藏匿起复杂的情绪,深埋无数未曾说出口的话。
她几乎没有要求过他什么。这是很长时间以来唯一的一次。
明明他有那么多赛马可以送人,为什么一定要是那一匹?
他明知道她有多喜欢它。
她亲自挑选,训练,照料,共同在草地上驰骋,亲眼看着它逐渐长大。
她给那匹马起名叫“Julia”,因为那一年她收到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录取函。
她放弃了那份offer,只为能和他待在一个城市。现在,连Julia她也不再有资格拥有。
而她又得到了什么?
午宴还未结束,简颂提前离开了。
周峥说要送她回去,她只说晚上还有事情,让他不必劳烦。
傅屿川依旧留在宴会,一时半会难以脱身。这是零和近半年来签下的最大一单合约,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他操心。
杯中红酒又见了底,他在等侍应倒酒,身后突然有人喊他:
“Surprise!”
原来上午开完记者会没待多久便离开的黄雅韫又折了回来。
她兴致勃勃,冲到他身前,叉腰质问:
“外面的狗仔果然都不见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傅屿川没理会,抿一口酒说:“失陪了。”
他转身要离开,她不气馁地紧步追上,跟在他身侧:
“谢谢你把茱莉亚卖给我。我老妈说了,要我请你吃饭!”
“放心,我找了最安全的空运手续,等接到香港,你随时都可以来看它。”
傅屿川走在前面,被他无视依然打扰不了黄雅韫的好心情。她撒娇似的感叹:
“Allen,你今天这身西装真好看!什么时候也带我去挑衣服?你的眼光真不错!”
“颜色这么温和,是为你的那位女伴特意搭的吗?”
“我刚刚过来,还看到她了,她好像很不高兴诶。快说,你怎么会惹到那么漂亮的姐姐?”
他的脚步突然停顿。
她兴冲冲地,察觉到不对劲,声音戛然而止。
傅屿川侧身,自上而下睥睨,那双黑眸渗着深入骨髓的寒意,阴沉得骇人。
他似笑非笑的:
“说够了吗?”
黄雅韫怔住,表情写满猝不及防。
他已经甩身离开。
维多利亚港,今夜波平海静,圆月高悬,正值佳景。
赵明靳对着镜子,慢条斯理整理衣冠。
衬衣西裤已经悉数穿好,就剩一条领带。
领带怎么打都不对。躁意渐起,他干脆停下动作,踱步到桌前,拾起上面摆着的首饰盒,打开。
拨开那张写着“FJian”的小卡,丝绒布上躺着一条精致的项链。
他按住背面的锁扣,将长度调节至最短,再将它掌握在手心。
几乎勒紧的程度,足以给脆弱的脖颈留下红痕。
最好再配上写他名字的铭牌。
他合上眼,细致地想象。
一分钟过去,项链被重新收进盒子里。
气息稍平复,他重新回到镜子前,笑容无可挑剔,自言自语地,打着领带边问:“好不好看?”
房间里悄无声息。
他毫不在意,继续调整领结:
“我们第二次约会,礼物还喜欢吗?”
领带终于系好,他看着镜中的人影,掸去衣领的灰尘,总算满意。
房门咚咚被人敲响。
“进来。”
秘书从门后走进来,微低下头颅,不敢看他:
“赵总,港口那边来电话,要求我们今晚停航。”
他的动作滞住。
“电话给我。”
须臾,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秘书急忙拨通港口调度指挥,将电话递过去。
赵明靳从秘书手里接过电话,走到一旁沙发坐下。
房间内空气有些暗沉,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人去开窗。
“喂。”那边终于接通,他率先开口,音色很沉,透着丝不耐烦。
秘书走到隔壁起居室,把窗户全部打开,隔得太远,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声音隐隐约约。
没交涉几句,遽然听见客厅“哗啦”一声巨响,茶几直接被踢翻。
地板一震,秘书身体险些失衡,小跌了个踉跄,却顾不上狼狈,爬起来去推窗。
窗户全部打开,秘书胆战心惊,回到客厅。赵明靳刚好从沙发上起身,把手机扔回去:
“通知所有人,换船。”
时间很紧,秘书立马去安排,退出房间。
赵明靳回到镜子前,看了一会儿。
接着将方才系好的领带全部扯掉,从头再来。
游船“天鹅号”游览到半途,提前折返靠岸,临时挂牌停运,将游客全部赶了下去。
离约定时间还差半小时,赵明靳先行登船,提前布置场地。
一切终于准备就绪。按照原计划,分毫不差的摆设,仿佛这场风波未发生过。
他在桌前坐下,打了个响指,吩咐乐队就绪。
灯光调暗,深灰色的桌布铺平,巴洛克式花纹,没有一丝褶皱。通透的细骨瓷餐具成套摆放,桌两侧各放一只玻璃花瓶,插着新鲜采摘的红玫瑰,滴着露水。
他端起酒杯,沉沉笑了声,朝对面不存在的客人致意:
“耽搁了一点时间不假,但殊途同归,结果还是令人满意。”
他肆意荡起愉悦的笑容:
“都说不行,可绕了这么大一圈,我还不是能得到你?”
外头传来脚步声。
他呷了口酒,缓缓闭上眼睛:
她今天,会为他穿什么?
是他最喜欢的红裙?
光是想一想,他已经等不及。
赵明靳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上前迎接。
舱门由服务生打开,进来的却是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赵明靳脸上的笑容僵住,一字一顿地,缓慢开腔:
“是你?”
傅屿川远远地站定,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牵动嘴角,浮现若有似无的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