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但窦参心里也清楚这局博弈他输得精光他事前有三个没想到:
第一个没想到高三会一反常态继续攻抚宁寨让他在政治和军事上陷于极度被动;
第二个没想到皇帝会对他厌恶到如此程度直接以密诏和栽赃的说法清洗掉他在京师内的政治集团;
第三个没想到的是他所倚重的宣武军是如此孱弱刘玄佐居然被高三一顿叱骂就灰溜溜地遁回本镇去而其他几个关东方镇现在也默无声息看来作壁上观的可能性非常大——至于名义上归自己节制的几个方镇奉化和奉诚军早已暗通高岳而振武李景略和天德韩游瑰根本就是一双废物原本领受南下攻击抚宁寨命令的李景略现在还于十二连城附近屯营逗留呢!
奉诚军府衙随着春天的来临黑压压的乌鸦都覆在屋脊和院墙上一双双红色瘆人的眼睛盯着内里不断响起毛骨悚然的叫声窦参形销骨立他已经多日没有好好进食伏在了绳床上心中虽丧气绝望可他潜意识内还有根救命的稻草只见这位中书侍郎手里还握着个蒲草织就的小人时不时抬起头对着半空里用虚弱的声音呼号一声“五兄”不绝。
他到现在还不相信司马承祯曾经对自己的劝告反倒是用更加狂热的态度寄希望于所谓的五兄能在此境遇里帮自己一把。(1)
可五兄却渺然不闻充斥在窦参耳边的只有乌鸦的叫声跟催死般。可死并不容易他想死也没有办法啊武器没有的门窗都被封死角门被堵住四面楼上都有奉诚军的弩手在监视池沼太浅淹不死人唯一可撞死自己的假石山也被搬走了。
每天外面的奉诚军牙兵都会送两餐饭来不发疯时候窦中郎就会委顿地坐在池边看着在里面游来游去的鱼儿。
最后也曾精敏强干、果于政事的窦参却产生了可笑的幻觉他时不时从那绳床上跃起叫嚣着振武军来啦天德军来啦宣武军来啦快快速速随我去京师圣主被奸党挟持啦然后看了看四周墙外的牙兵院和楼宇依旧满是李自良部属的旌旗窦参幕府的僚佐都被牵拉出去隔离审讯关押他的“罪证”也正在一步步搜集完全。
整个衙署的后院只有他一个人在演着“独角戏”。
雪化了竹子重新拔节了亭子和勾栏的花儿也依次怒发起来孤独坐在绳床上的窦中郎却一次次地绝望崩溃号啕大哭。
不知道是哪一日忽然府衙外有大门被推开的声响隆隆的就像春雷那般乌鸦们咿呀咿呀叫着纷纷升空而飞而后就有士兵的呐喊声窦参惊醒过来大喊:“终于终于要来杀我我是朝廷平章事是执政大臣是出镇太原的党项宣慰处置大使你们不能这样做我要见圣主要明正典刑我没有任何足以死罪的证据高三你来尽情诬害我吧我不惧!”
果然冲进来一批士兵各个身上都披着痦子甲宛若覆盖着鱼鳞的怪物他们盔帽的铁檐下还有颊甲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和墙上的乌鸦十分相似当先两人扭住了窦参。
窦参还在挣扎着衣衫都被扯碎可犹自发疯般叫骂:“高三你这奸党啖狗肠奴仗着恩幸胡作非为这江山到底是李姓的还是高姓的?整个天下的义人们整个天下的士大夫们快快起来啊担负起兴亡的职责啊不让社稷社稷化为荒丘”周围楼头的奉诚军士兵见到窦参喊到这里时真的精疲力尽了最后被拖出衙署的门塞入辆马车当中。
接着一阵灰尘扬起马车的车轮迅速转动起来在全身贯甲的骑兵扈从下疾往太原府的北城而去。
先前马燧镇守北都时曾引灌河水淹没了北面城墙下的土地来节省戍卒这队车马从一处高梁般凸起的陆桥上穿过两侧茫茫的河泽居然直往北而去。
马车四面的油壁外还挂着厚厚的帷幕窦参蹲在里面真的是不见天日不辨方向只能听到外面战马的嘶鸣和蹄声他只能惶恐地计算着大致的行程毕竟每隔三四十里押送他的骑兵们就要在经过的驿站短暂停留下补充水和人马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