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尽管手抖得厉害,终是双手捧杯,却终是水到唇边。
水润喉中,卫玠缓过神来,那红肿如兔子的眼睛盯着乐霖,皱了皱眉,还想要挽回自己的颜面,“乐家女郎,今日之事,仅仅是个意外,你且是忘了的好。”
他说完,看都不敢看她,颤着手,抽了抽鼻头,默默收起桌上的药渣,消失在夜色之中。
乐霖看着窗外,望向那皎洁的明月,原来云侵月,是这般的醉人,他也不过是个少年呵。
卫玠才回到王府,便见到仆人们明火执仗,正在寻找服侍王浑老太爷的仆人和婢女。
这一时之间,整个王府人声鼎沸,而这庭前院落里面已经有三个尸体,两男一女,其中女子浑身湿润,鞋子掉了一只,头上有一些苔藓,像是跳井而亡。
不过求证外祖的死因,这贾家这么快就动手了?
卫玠眯起眼睛,便见到王聿匆匆跑来,抓紧卫玠的胳膊,“表弟,可找到祖父真正的死因?”
“嗯。”卫玠冷着脸,点头,此仇,他一定要报。
“如此,赶紧跟我去见阿爹吧。”王聿说着便拉着卫玠走入大堂之内,此时王济正紧皱眉头,眼睛一派嗜杀的狠厉。
“叔宝,可问到原由了?”王济见到卫玠走入大厅,眼睛放出煞气,“是何原因?”
“是玄参的白绢病,此为霉菌,祖父因着霉菌感染而亡。”卫玠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愤恨,“怕是有人手蓄意设计。”
“是吗?有人将手伸得如此长?倒是极好,甚好……好得很……”王济攥拳,看向庭外的尸体,“这些畏罪自杀的仆人和婢女,怕也是那人给我王家的大礼。如此迅速,到让我大开眼界,不知叔宝,可有打算?”
“舅舅,当下王家处于风口浪尖,若是针锋相对,胜算不大。但若是曲线而为,怕是蚕食必赢。”卫玠的话让王济不得不深思起来。
“表弟,你可是要动手?”王聿紧张起来,他不看好如今无权无势的卫家复仇,也不同意父亲过意草率的跟贾后直接摊牌。
“动手?这自古以来,门阀谁不豢养门客?门客从何而来?除了势力便是财力,那王恺与石崇斗富众人皆知,若是让人知道舅舅也是此道中人,斗富赢了王恺,又转过身来赢了石崇,又有何问题?”卫玠的话让王济沉思起来。
“门客……财力……”王聿砸了咂舌,“若是咱们私设幕府,怕是贾后必然怪罪。这……”
“这大晋朝虽然不许门阀私设幕府,可舅舅是驸马,又是骠骑将军,寻找幕僚和军师,又有何错?”卫玠的话让王济嘴角扬起,“舅舅若是财力赢了王恺和石崇,这门客必然会聚集而来,有了人,便有了势。届时笔杆在咱们手里,贾后即便有异动,也要掂量口诛笔伐的青史饶不饶的过。”
“可是……”王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济打断。
“好了,叔宝所言有理。”王济认可了卫玠的说辞,“世人都知我爱马,更是喜欢牛。我的八百里驳,那王恺一直想要得到,不如就以此为矛。叔宝,你可知道如何做?”
“是,舅舅,叔宝自然是知道。”卫玠点头。
话说王济有一头牛,名曰八百里驳,是世家门阀最杰出的牛,王恺重金聘买,王济都不让。
王恺是先帝司马炎的亲娘舅,因着奢靡之风,不管世事,故而甚少跟当朝权贵往来。
但卫玠是王恺最喜的名士,他亲自带着王济的名帖而来,自然受到了上宾礼仪。
端坐在王恺的名鼎苑内,卫玠单手握着茶杯,等待王恺的回复。
“叔宝,你舅舅王济要跟我拼牛车?我没看错吧?”王恺显然不信。
“正是舅舅亲口所言,亲自所书,自然不会错。”卫玠放下茶杯,含笑点头。
“可是我这孙女婿着实不愿跟老夫玩闹,怎的玩这一出?”王恺皱起眉,“再说他三年重孝,怎能不尽孝,反而要跟老夫玩闹?”
“王大人,舅舅举办此事,实则盼您能够亲自扶棺送外祖一程。”卫玠略感抱歉的说道,“虽然王大人跟舅舅是好友,可终究身份如此,只能以一场玩闹邀您。”
“如此……”王恺垂下眼来,“怕是醉翁不在酒吧?”
“王大人心知清明,自然骗不得。左右那日,舅舅会请来石崇,共同拼车。王大人与石大人是旧交,若是两人同时参加外祖的丧礼,对王家而言,更是蓬荜生辉。只是这玩闹互有输赢,必然愿赌服输。届时,谁输输赢,怕是旧事翻出,前尘对比,自有分晓。”
“哦?王济邀请石崇也来?”王恺的兴趣升了起来,这看来是要给他一雪前耻的机会了。
“自是如此。”卫玠缓缓说道。
“如此,老夫自然是参与。”王恺笑了起来。
“王大人肯参与,叔宝自是感激不尽,如此,便是静待王大人的光临。叔宝还需送贴,就不多打扰了。”
卫玠那日在金谷园做了那般事宜,自然引得石崇不悦,故而这在金谷园的书房内,难免久等。
卫玠也不见多么的生气,仅仅是慢条斯理的看着石崇书房内的书画。
“叔宝,抱歉,老夫诸多事宜,来的慢了。”一声抱歉,却未必夹杂了多少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