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了天更冷了。
沈清在图书馆楼下买了一杯豆浆暖手快到六点便刷卡往二楼走去。
今天负责归还的书不太多她看见一本《情感教育》顺手拿起来翻了翻却看到一张书签。不过是一张简简单单的白纸只写了一句话：清溪深不测隐处唯孤云。
一笔一划力透纸背沈清中指摸到纸张后面都是字迹轮廓。
她把那张纸重新放回去也许她始终解不到这句诗的含义她也想不清写这句话的人到底是如何理解了喜欢。
她推着书车走车轮滚动的痕迹笔直得毫不含糊。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第四节
于漱本以为章珣对沈清也就这样了但他没想到晚上他又跟电车痴汉一样尾随沈清而去。于漱望着章珣发来的消息怨念颇深这人怎么就这么不听劝晚上才不给你留门。
沈清这一次在车上幸运地坐到了位置她很快就看到了章珣。黑色大衣身形挺拔站在车厢里需要稍微驼一下背。沈清垂下头打开电脑敲限选课要交的期末论文。马上就要写完了晚上补完课回去把参考文献整理好就可以定稿。这样一想她觉得轻松了些。可是旁边的大妈一直盯着她的电脑让她有些不爽于是她敲完最后一个句号就赶紧把电脑放在书包里拿出笔记开始背。
“不要在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沈清偏过头去对大妈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竟然听话地把笔记装起来然后托着下巴认认真真地发呆。
“你读大几啦？”
“大二。”
“我的女儿要是还在也该读大二了。”
沈清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好像又不该笑所以她只是“嗯”了一声。
“她比你还用功要高考了凌晨三点都不睡觉。我跟她爸都劝她早点睡不管考哪个大学都是好的可她从小自尊心就强硬是要考最好的学校。其实我们为人父母的对子女哪有这么高的要求你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就好了啊。后来她只上了一所二本学校大一开学没多久就自杀了。”
“嗯。”沈清坐直了身子听身边的阿姨讲。沈清不知道她憋了多久憋得多难受才会在公交车上对一个陌生人撕下内心的伤疤。这是足够坚强的释然还是更深的魔障？她无从晓得只好静静地听她说话。
“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要珍惜自己的大学啊。”说完这句话她就收拾东西下了车。沈清连转过去说一句再见的时间都没有她就消失了她甚至没看清她的背影。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应该也会催我交男朋友了吧。
沈清笑得有些勉强她飞快地闪了一眼前方的黑色大衣迅速地低下头看手。
然后就看到右手边不知不觉就多了一件黑色大衣。
“好巧。”章珣说。
沈清抬头咧开嘴笑。
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她就是不说出来明明她才是坐着的那位可她偏偏居高临下地望着你历尽艰难地攻一座城。
“一起吃晚饭吧。”
“我时间来不及了。”
“可以打包的。”
“不用了谢谢。”
又是这句话章珣简直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怎么就这么没有耐心他再也听不得一句“不用了”可他明明已经听了无数遍。
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现在他真的不确定他以为的她对他也有的那么一点点喜欢是否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下车后沈清往中央公园的小区走。章珣走在她旁边。
“还是在那个书店等你对不对？”已经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沈清突然停了下来。
“你知道茨威格吧。”
“嗯他写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这是他最著名的中篇。可是他唯一一部长篇叫《心灵的焦灼》。”
章珣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是她说没就没了说完就接着往前走。
“你什么意思？”章珣把她肩膀转过来直直地望着她问。
“你对我只是一时兴起你只是因为寂寞只是因为我勾起了你的挑战欲你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我所以才会这样。”
……
“我们现在这个年纪还来说喜欢的确太幼稚了些。我觉得你有这时间不如用来陪伴真正喜欢你的人。”
“你不喜欢我吗？”章珣问道。
……
“你为什么不说话？”
沈清觉得很累。
“抱歉我真的没有时间了我不能迟到。”
第五节
顾然很敏锐地察觉到沈老师今天有些失常就好像数学课代表跟英语课代表在教室里接吻那天的他一样。
“老师你怎么了。”
沈清紧紧地握住笔问道“你喜欢他就会想跟他在一起吗？”
“唔。这是个好问题。可是我会告诉你不会。”
“为什么？”
“我更喜欢看见他跟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如果他不喜欢我跟我在一起了我会觉得很抱歉。他也会觉得对我很抱歉吧。”
抱歉？沈清觉得自己活了快二十年竟然还不如一个初中的小屁孩懂得多实在是惭愧。可是这么多年她好像真的没有这样措手不及地遇见过这样一个人对她说喜欢对她说在一起对她说考虑考虑。她不知道找谁说清楚她现在到底想的什么因为她没有能说这些话的人因为她自己都没有想清楚。
她措手不及。反而是她守城一方举步维艰倒不如攻城者前后夹击阔步从容。
“一定要珍惜现在可以早恋的机会啊。”沈清望着顾然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顾然也是很难跟上沈老师思维跳跃的节奏但他听到这句话竟也是苦笑一声。
哪有那么容易。哪有那么容易就遇到互相喜欢还天造地设地合适的。
原来自从喜欢上他他也有了成年人的计算再也没办法像简单的喜欢一样有感觉那就在一起胆子大到敢在教室亲吻那么无所顾忌。而此时此刻房间内的两人却都是如此的胆怯。
我能做到最勇敢的事就是喜欢上你——对顾然来讲是如此对沈清亦是如此。
沈清上完课出来就看见了章珣。
“你没去书店吗？”黑暗中沈清问道。
“你没回答我就没去了。”
寂静无声连沈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角。
“我们回去吧。”
章珣尚未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已然改变他熄掉烟和她一起走。
“书包重不重？要不要我背？”
“不用了谢谢。”
章珣觉得自己再听到这句话会绝望至死。可是他听见她说。
“久等了。我请你吃夜宵。”
心情真是上下起伏啊一会儿跌落谷底一会儿又被好心人挽至平原。他很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到山顶。
“不用了谢谢。”章珣说出这句话时有点幼稚的欢喜终于轮到他说这句话了。
然而沈清并没有理他而是问道“你烟龄有多久？”
“上大学才抽的。”
“我以为你跟初中那些人一样烟龄好几年了。”
“我是这种人嘛我。”章珣说完这句话发现有点不对他们好像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聊过这样的天。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你攻我受敌进我退的战略状态那现在又是怎样？是谁缴械投降了还是两人达成和平协议？
电梯坏了两人只好走楼梯。现在的电梯房啊真是一点也不注重楼梯建设连个安全提示灯都没有整个一片黑压压。
沈清怕黑。很怕很怕。但她没说。她拧紧了书包带子跟在章珣身侧。
“你怕吗？”章珣问。
沈清不说话。
章珣打开手机电筒借着光看她却发现原来她眼睛是闭着的。章珣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想的他握住了她的手。而她没有拒绝。
如果你要进入我的生活那你就来吧。
如果你要牵住我的手那你就牵吧。
章珣握住她时才发现她抖得有多厉害。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