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珣拍拍袁朝的手背苦笑道:“我一把年岁了不过是个棺材瓤子罢了这辈子活够了早就不怕死了!但我怕死了之后还被江南子弟戳脊梁骨骂我害了江南氏族几百年的底蕴骂萧家为了一己之私将江南氏族拖入万丈深渊!若能以一死消弭危险我现在就拔刀抹脖子。”
此番召集江南氏族组建私军北上乃是兰陵萧氏牵头一旦成功击败太子扶持晋王登上皇位自然是兰陵萧氏受益最大但与此同时万一失败连累江南氏族遭受莫大损失罪魁祸首自然也是兰陵萧氏。
今日若不能拦阻水师只怕日后几十上百年之内兰陵萧氏将成为江南氏族之罪人……
袁朝雪白胡须无风自动无奈的看着萧珣在两个族中子弟的搀扶之下向着渡口走去。
……
萧灌备好了一艘破旧的战船在渡口出搭好了跳板扶着萧珣登上战船便被萧珣挥手赶走:“我不需你在旁陪着你留在渡口赶紧疏散人员尚未登船的都向后退别管那些粮秣辎重总要退出水师火炮的射程才行不然万一我拦不住就将有一场灾难。”
萧灌不敢多言只能跪在萧珣脚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含泪下船而去。
江南氏族集结私兵组建军队北上关中这已经等同向太子开战严重威胁太子的地位作为东宫军队主力之一的水师焉能袖手旁观?不开战则罢一旦开战祖父断无生还之理。
说不定被水师杀了祭旗……
然而明知此去九死一生身为南梁血嗣的祖父却毫不犹豫慨然而行这是何等的刚烈风骨、赳赳之志?
回到岸边便有各家子弟、管事围拢上前纷纷出言询问:“江上性情如何?听闻水师已经出动数十艘战船不知会否对吾等开炮?”
这么多人猬集在渡口想要保密自是全无可能迎着一双双或是急切或是恐惧的眼神萧灌沉着应对大声道:“现在非是慌乱之时各位听我号令尚未登船的暂停登船将船只靠岸停泊岸上的人向后疏散退出水师火炮射程之外。”
诸人一听顿时炸了锅这岂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们水师一定会发动攻击?
这几年江南氏族对于水师可谓切齿痛恨只不过是派出舰船在大洋之上随同护航而后在各国租赁有港口提供给各家商队囤货、贸易便要收取各式各样的商税、租金、赞助……若无水师各家的海贸利润起码要翻上一倍这么多黄橙橙的铜钱拿出去简直放学割肉一般痛不欲生。
但与此同时也曾见过数次水师在大洋之上剿灭海盗的战斗甚至时常会与东洋、南洋各国发生战争每一次都以水师大获全胜告终水师的强悍战力早已深入人心。
如今这支水师有可能忽然调转炮口由之前的受保护者变成被打击者岂能不两股战战、惊惶不堪?
诸人扭头便走飞奔回各自家兵汇集之地阻止家兵紧急后退。
虽然各家家主藏着心思并未赶赴金陵但派出的家兵、粮秣却是实打实的几乎掏空了家底一旦被水师屠戮一空各家十年之内难以翻身。
原本当年牛渚矶一战各家豢养的死士便被房俊杀得干净若是连这些家兵都损失殆尽对于各自家族在当地的统治将会发生动摇再难如以往那般宛如划地为王……
然而数万人猬集在燕子矶渡口狭小之地几乎摩肩擦踵、熙熙攘攘人与辎重、牲畜混合一处哪里是向后撤便后撤?尤其是这些被萧灌临时任命为管事配合疏导私军登船过江之人私心太重各自顾着自家的家兵只想着尽快离开渡口以免遭受水师打击导致秩序大乱一时间人嚷马嘶。
萧灌眼睛都红了如此下去怕是用不着水师火炮轰炸自己就把自己踩死了……
……
萧珣站在船上看了看岸上已经被水师前来的消息吓得大乱的人群面无表情的催促水手开船。战船缓缓离开渡口沿着江心向下游驶去顺风顺水速度越来越快。
船舷两侧无以计数的船只停靠在岸边有一些已经装满江南各家的私军有一些装满辎重粮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这几乎代表着当下江南氏族动员能力的极限即便各家都藏着私心想要预留一条退路而没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死之心但也几乎家家都搬空了家底。
萧珣忽然升起一个胆战心惊的念头:水师若溯流而来将猬集于此的私军、粮秣剿杀一空江南氏族还拿什么去威胁中枢拿什么割据一方、划江而治?
只要将此间猬集的将近十万江南私军杀干净哪里还有什么江南糜烂的风险?
总不能让各家家主带着族中子弟揭竿而起、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吧?
一颗心猛地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