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钧在等江南大营的主事出来。
他知道事已至此江南大营的主事就是爬也得在日落之前从自己的营帐里爬出来。
一个出身低微失了军心的主事。
一个野心勃勃渴望执掌权力和命运的李家庶子。
一群想自这次骚乱中分一杯好处搭上他这个皇子从此平步青云的副将偏将。
今年的年节还真是热闹颇多。
“江南大营是有特加的军法规定请罪者都要脱掉上衣背负荆条么?”
睨了一眼在自己面前跪成一溜儿争先恐后的跑来请罪的副将偏将翎钧毫不客气的讥讽出声。
在他看来生为男儿就该有男儿的硬骨头。
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天地君亲师除此五样世上再无何物是该值得男儿双膝触地的了才是。
“回三殿下话。”
“江南大营并没有这样的军法。”
李素没有跪。
生为庶子母亲不被生父所喜外公又无权势能顺利长大还不全赖一双善于察辨形势的眼睛?
下跪的人太多。
听口气翎钧对这些下跪者的态度嫌恶明显多于满意。
与其随大流让翎钧觉得自己是跟这些“软骨头”一样的货色倒不如把他们都“卖”了博一个翎钧的见猎心喜说不定还有机会得他青眼相加。
“没有?”
“那这些……”
翎钧故意没把话说完。
但于在场的所有人听来他的态度已然明了。
“许是他们当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除这般请罪再无他法……可赎己过……”
落井下石从不需要付出太多力气。
李素仿佛只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就已将其他人踩入泥泞再难翻身。
在他看来这世上总有人是要成为人上人的也总有人是要被人上人践踏于脚底固然那些当不了人上人的大都是因为没有付出足够的努力但那些真正成为人上人的却未必就真的需要吃得苦中苦。
“谦恭虽令人心喜。”
“但毫无诚意的谦恭却会令人作呕。”
翎钧环视了一下四周并不接李素的话。
于理江南大营的主事也该出来认罪求罚了。
只是不知……他是不是也会像这些副将偏将般毫无新意……
……
自江南大营门口走出了一个并不算魁梧的男人。
赤着上身背负荆条。
他很白全不像日日操练遭烈日暴晒的人。
他将仪容整理的很干练胡子只留了下巴处的一小撮儿。
待看清在翎钧面前跪着的一溜儿人皆是与自己差不多打扮的将官男人本能的滞愣了一下。
紧接着怒火便自他的眸子里奔涌而出。
这些家伙他昔日里当成心腹从未薄待过的人竟这般争先恐后的跑来讨好断自己生路!
若无这些人的造作自己许可凭谦恭态度得翎钧宽恕可现在……他们先一步到来还个个儿都这般打扮便让他的谦恭请罪成了十足的笑话!
真是该死!
“呦这不是主事大人么!”
“趁用的荆条都被手下抢先拿走了自己临时去山脚砍了些新的回来?”
对江南大营主事这个以怨报德为自己前程坑害姜老将军监守自盗孝恪太后寿礼却因谨慎侥幸逃过“捕猎”陷阱的人翎钧从未打算客气。
德平伯有很多女儿但翎钧相信比起女儿这种随时有可能“因为爱情”胳膊肘往外拐的存在李铭必然更希望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真正的江南大营主事即便那儿子只是个从未得过他关注的庶子。
已故的隆庆皇帝嫡妻李妙儿不就是这样一个响亮的耳光么?
李妙儿死于有毒的食物。
她用自己的死换了自己深爱之人的生同时也让隆庆皇帝对自己曾深信不疑的德平伯有了应有的提防。
若无李妙儿的死此时的大明朝该已是德平伯摄政朱翎釴醉生梦死的当着傀儡的乱世了罢?
想到这里翎钧深深的吸了口气。
大明朝自开国便确立了士、农、工、商的等级制度。
于彼时这制度的确有利于稳定政局督促农耕。
可现在数百年过去士族早已堕落分化成了争名夺利之辈和荒诞纨绔之流若不尽早惩治大明朝的基业终将毁于这些毒瘤之手。
“臣治下不严前来请罪。”
江南大营主事像是没听到翎钧调侃也未看到已经跪成了一溜儿的副将偏将。
他快步走到翎钧面前单膝跪地。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知道在他走出江南大营正门被翎钧看到的那一刻所有退路就已经被斩断了。
挣扎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放弃则意味着必然的万劫不复。
这样的困境他不是没经历过但以往他都幸运的冲了出来。
他只盼这一次仍能有以往的幸运……
“请罪的话本殿已经听腻了。”
翎钧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其他跪地求罚的将官口气里满是不奈。
“你既已经来了还知道自己错了那就干脆的跟本殿说说这事儿你打算怎么了结罢!”
“父皇的赐婚诏书已在到来路上。”
提起诏书翎钧像是有些懊恼。
仿佛是怕诏书来的太快让自己不及应对。
“你一句治下不严就能是给本殿交代了?”
“你可曾想过若接旨之时准王妃的脸是肿着的……”
“说!”
“你是不是得了什么人的授意故意设计这么一出戏码打算害本殿遭天下人耻笑!”
翎钧的演技可谓出神入化。
他将一个内心自卑看重面子的皇子扮演的毫无瑕疵。
“就是给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藐视皇家威仪啊殿下!”
“臣臣冤枉!”
“请殿下请殿下明鉴!”
江南大营主事特意将翎钧称为殿下而非三殿下。
目的当然是为了讨他欢喜。
想之前时候隆庆皇帝已昭告天下说大皇子翎釴是为稳定政局而李代桃僵的书童真正的大皇子早已于幼年夭折……
若以皇族惯例夭折的皇子公主不入玉碟那……如今的三皇子朱翎钧便该被称为二皇子而非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