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安邑。
裴茂的年岁已经不小了。
但是人老心不老。
封建王朝的官吏大多数也是如此除非是真干不动了也要死在任上绝对没有提前退休一词。
如今曹军侵略运城盆地兵锋四战左右攻略剑指安邑。
裴茂自然也不可能继续待在闻喜装傻充楞只能是披挂着战甲站在了安邑城头上。
他披着甲立在那不像是用身体挂着盔甲反而像是盔甲在支撑着他枯瘦的身子。
『骠骑坐视各县纷乱枉顾百姓安危!』裴俊有些愤懑的在一旁嘟囔着『之前信誓旦旦说是保境安民如今呢?这曹军来了竟然不来护卫地方真是……真是该死……』
裴茂仰着头白发长须在寒风之中飘荡似乎在听着裴俊的唠叨也像是根本就没有听。
『多少年苦心经营才有如今裴氏这些基业!万一……万一遭了曹军毒手岂不是几十年辛劳毁于一旦?!痛惜哉!』
曹军的来袭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河东原本的经济体制。
裴俊之所以会有如此愤懑的言语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他的庄园受损了。
最开始曹军还有军粮又期待着河东士族能主动『弃暗投明』跳反给斐潜来个肾击或是背刺什么的所以态度还算亲善表示要建立大河洛共荣圈云云……
但是后来曹军粮草一方面补给跟不上消耗另外一方面也被司马懿焚毁了许多导致军粮供应不上的时候曹军就忍不住伸出了爪子了。
再怎么亲善也不能让曹军没得吃啊!
不是么?
所以在运城盆地之中偏远一些的庄园率先就沦为了曹军的『额外』补给。
其中就有裴俊的庄子……
河东一带庄子也不比山东之地少多少。
要知道河东的『豪强』可是在大汉之中都有名的……
所谓『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这些豪强地主就在土地边沿修建坞堡庄墙形成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庄园。
在庄园之中『竹木成林六畜放牧鱼赢梨果檀棘桑麻闭门成市』可谓是什么都有。其多年生产积蓄也往往是囤积在庄园之内现如今被曹军『不小心』啃了几个自然就是让裴俊痛彻心扉夜不能寐。
其实在旧有的大汉经济体制之中河东这种庄园经济模式倒也不全是坏事。
毕竟在北方有胡人威胁之下如果以小农经济体自耕农自发的架构根本无法抵御从北而来的那些胡骑侵扰只有聚集在一起修建城墙坞堡才能抵御胡人的劫掠保证有序的生产和生活。因此庄园经济可以说一定程度上抵御了外来的侵略也保障了地方经济的稳定。
同时庄园内因为聚集着大量的宗族人口为了保证宗族的长期繁荣昌盛豪强家族也会重视对宗族成员尤其是宗族后代的文化教育。事情总是一分为二额的脱产的宗族子弟虽然处于剥削者的位置但是同样也承担了一部分华夏文化传承者的责任。
可是……
现在情况变了。
当斐潜收复了阴山之后也对大漠之中的胡人或是教化收拢或是打击切分或是交易归拢使得河东原本的北方胡人威胁基本上就不存在了但是河东豪强并没有因此就开放庄园反而趁着河洛混乱中原乱战的时候拼命收拢流民……
对于河东士族豪强这种截留流民的行为斐潜之前没有说什么。
毕竟在战乱的时候能够给流民一口饭吃都是善举即便是怀着一些其他的目的但是至少让更多的人活了下来。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乱之时的权宜之策显然不可能永远就这么执行下去。
『之前其实有骠骑人马来只不过绕过了安邑诸地……』裴茂缓缓的说道『他们不会来这里的……』
裴俊愣了一下便是不满的说道:『为什么?我们这里难道就不是骠骑治下了?!』
裴茂微微转头横了裴俊一眼『治下?什么才是治下?』
『……』裴俊想要脱口而出但是看着裴茂的眼神『这……莫非还有些其他说法?』
裴茂叹息一声『你庄子里面的赋税……有足额缴纳么?我说的是真实数目不是账面之数……』
『我自然是……』裴俊一愣旋即有些恍然但是紧接着又有些跳脚『就为了这?!早说啊!早说……』
裴俊说了一半便是反应过来咔吧两下将后续的话都吞了下去。他是谁骠骑又是谁?更何况就算是骠骑说了他就真的会去做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可是华夏的优良传统啊!
『既然如此知道应该如何做了么?』裴茂叹息着『这骠骑……真是厉害啊……之前派遣官吏到河东清查登记……原本以为不过是走走过场却不曾想……原来是落到了这里……你说这骠骑怎么就知道曹军……真是……哎呀……』
『那……那我们现在……』裴俊问道『应当如何应对?』
裴茂沉吟良久『能收拢的都收拢到城中来……至于郊外偏远之地……也就只能弃了……』
只能这样了如果这时候作起来就算是当下没事说不得又会被记在了账本上。
到时候恐怕就……
『弃了?那可是……』裴俊瞪圆了眼可是片刻之后就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去『也罢或许也就只能如此了……』
可是他真的舍得么?
……
……
平阳。
杨修准备回去了他来找斐潜辞行。
这两天在平阳的日子让杨修记忆深刻。
看着平阳的城内的景象再回想一下之前雒阳的情形杨修心中便是百般滋味千种苦痛。
或许是这种思虑使得他再次见到了斐潜的时候神情就多少有些变化。
少了几分的骄傲多了一丝的敬佩。
但也只有那么一丝。
杨修之前是骄傲的。
因为杨修之前还没有真正的经历那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悲惨在很多时候旁人还敬重称呼他一声杨郎君他依旧还能得到超出寻常百姓所能获得的待遇所以他的骄傲依旧还在。
即便是在表面没有了在骨子里面依旧藏着。
直至他到了平阳遇到了袁尚……
当年的袁尚可是比杨修还要更加骄傲的人。
可是现在呢?
只是做些书佐小事学宫佐理。
名望宛如重负背上不易放下也是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