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望引用这个典故,自是希望谋卢瓦转告耶律延禧,金国亦如当年的大辽一样有包容天下的大气魄,只要放弃抵抗,就能在大金做个安乐侯。
谋卢瓦脚步稍停,却没有回身,见完颜宗望没有再补充,其人便掀开帐帘,大踏步走了出去。
萧吴十望着谋卢瓦的方向,提议道:
“殿下,咱们要不要?”
完颜宗望知道吴十是建议自己派人追踪谋卢瓦,以找到辽帝的行踪。
“算了,天祚帝哪是这么容易追到的?谋卢瓦也不会傻到任咱们追踪,搞不好还会故意带偏路。再说,都到了这份上,天祚帝能去的地方也没几处了。”
确定天祚帝不会投降后,完颜宗望便向都统完颜斡鲁派出信使告知此事,其人随即点齐兵马,继续寻找并追击耶律延禧。
云内州阴山山脉。
时隔一年,天祚帝再度逃到了这里避乱。
不同的是,这一次金人却不急不赶,都过去了几天,还没有追上来,并没有像去年那样恨不得追得他上天入地。
也是!
此战过后,大辽至少两三年内不可能再有赶跑金军的实力了。
金国只要稳扎稳打就能在西京道逐步站稳脚跟,已经用不着再为了追击他这个失掉了人心的辽国皇帝而打乱自己的节奏了。
连日奔波下来,耶律延禧胡须蓬乱,眼袋黑重,衣袍也被树枝挂烂,早不复月余前的意气风发。
其人这下倒是获得解脱,再不用操心大军的军粮问题,因为早没有什么大军了。
半月不到,三万人赔的干干净净,如今还跟在其人身边的,又只剩下了几百人。
至于下一步该去哪里,耶律延禧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所谓出路,无非是南北东西四面。
东面不用再想,金c同两大强国都等着他自己投降,可若是就这样投降,之前的坚持岂不是笑话?
往北,还能聚集大军与金国一争长短,但北地苦寒出产有限,最终还是会败。
更关键的是南北选择还涉及到汉与胡的政治方向大问题。
退到北面,即使躲过了金军之后的追击,也只能退回契丹时代,再难收复燕云。
由万国来朝的大国天子变成一部之酋首,失去的不仅是显赫的地位。
受大辽压制两百年的其他部族也必然趁机反叛,深入草原统合诸部的压力实际并不比留在西京道继续抗金小多少。
往南?
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但南朝几个月前再遭巨变却是可以肯定的,河东路有极大可能已经被徐泽圈走——此路不通了。
实际上,耶律延禧虽然没有拒绝赵佶的邀请,但其人并没有想真到南朝,哪怕大宋富甲天下,是声色犬马者的天堂,
也绝对养得起他这个流亡皇帝。
原因很简单:
南朝的军队太挫了,从来就没有正面赢过任何时代的辽军,而现在北地不管金军还是同军,都是如狼似虎,哪个不比辽军更彪悍?
耶律延禧一点都不看好南朝,指不定哪天就被金c同给灭了,自己费劲跑到南朝去避乱,还不如直接向大同的徐泽投降。
如此一来,出路就只剩下了一个——西面的夏国。
可他还不想走。
任谁做了二十多年的大国皇帝也会有自己的骄傲,不到山穷水尽的最后一步,天祚帝实在不愿意寄人篱下。
就算万不得已必须去夏国,也得再聚集一些兵马才行。
耶律延禧只是天资不高,却不是不务实事的富贵王爷,知道一些社会现实。
其人很清楚一旦流亡他国,便全不似国内自由,要想不仰人鼻息,甚至复国,手下就得有很多能做事的人。
靠山谷里的这几百人,连草台朝廷和规模最小的御帐亲兵都凑不齐,更别说能种田放牧养活众人的匠人和杂役c仆从了。
其人的坚持没有白费,就在谋卢瓦前往金军营中献印伪降的同一天,梁王耶律雅里等人跟上来了。
耶律雅里是天祚帝的次子,也是辽国现存诸皇子中最得宠的一个。
耶律延禧登基之初,便想立雅里为皇太子,却因阻力太大而未果,乃改封梁王,并为他设置专门的禁卫。
比起南朝的“兄弟”赵佶,耶律延禧于女色一事简直可以称得上“纯洁”,后宫只手可数,这也使得年近五旬的天祚帝有几年都没有再诞子嗣了。
之前,诸皇子和公主尽皆被金人俘虏,皇帝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恢复大辽而抛头颅洒热血的义士便会失去效忠对象。
次子雅里此时的回归,有利于大辽复国大业,也有利于稳定人心,乃是大喜事。
耶律延禧当然也高兴,可等其人迎出山谷见到了雅里身后的队伍后,却变了脸色。
雅里身后并没有金军,同样是辽军,连日奔波后,军士们的疲惫不堪,形象与天祚帝的御帐亲军几无二致。
唯有一点不同:人多。
耶律雅里和特母哥带来的人马有一千多,是御帐亲军的两倍还要多。
辽国还没有亡,但和亡国已经差不多了。
皇帝一旦失去了威望,连普通人都不如。
这次大败,天祚帝失去的不仅有大军,还有驾驭局势的自信。
特母哥带来了这么多人,万一蛊惑雅里做点什么,自己可就真是任人宰割了。
耶律延禧毕竟当了多年皇帝,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情绪,迎上前去接雅里,并询问这几天的发生的事情。
当日,完颜宗望攻破青冢寨,耶律雅里和众兄弟均在军营,一片混乱中,太保特母哥带着众护卫抢到了耶律雅里便急忙突围——
雅里的话尚未说完,天祚帝便突然变脸,扭头询问特母哥。
“特母哥,朕的几个儿子当时是不是在一起?”
“是,啊——不是。”
“你为什么只救雅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