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御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少年时征战西南,双手染血。
青年时家破人亡,于深宫宗庙中命悬一线。
他脚下的每一片土壤,都能于寒冽深秋生出地兰与萤虫。
至死方生,靡靡杀伐。
她不矫情,瞬间便对脚下的地兰与萤虫释然,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料,向唐澜所住的地方摸索而去。
月烛园共有两进院子,前院宽敞,种满奇花异草,以假山代替女墙,假山顶上有一座小小的琉璃塔,据说里面放着一颗夜明珠,满月时月色照在琉璃塔中,夜明珠与月光交相辉映,经由琉璃塔大放光芒,与黑暗中犹如月烛灿烂,因此得名月烛园。
后院则是八九间大小错落的屋子,简单清雅,依着一颗银杏落成。
深秋时,银杏满冠金黄,果实累累,树影婆娑映在亮着烛火的窗棂上,说不出的禅意安然。
已是深夜,唐澜竟然还没睡,守在门外的小丫鬟坐在墙角下哈欠连天,头一点一点的,秦翊歌捻着一块小石头,嗖地将小丫头打晕,送入梦乡。
她趴在银杏树上,借着累累的银杏果和鎏金似的叶子挡住自己,默默地观察唐澜的行踪。
洁白的窗纸浸着月色,冰霜般冷白,唐澜的身影映在窗上,娇俏的鼻尖,樱桃小唇,鼻翼与下颌之间映出一道柔美精致的线条。
唐澜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提着一支笔,她微低着头,流瀑般的长发在身前淌下长河般的影子,似乎很困惑似的,笔尖的墨欲滴不滴地悬着,却始终没有落笔。
剪影如画,旁观者亦是慨然。
秦翊歌一手托腮,盯着唐澜的影子看了半天,足足一刻,这女人竟然纹丝不动。
秦翊歌立刻精神了。
有猫腻。
她正要跳到房顶仔细查看,唐澜终于轻轻动了动。
手指一颤,指尖的笔墨掉了下去。
唐澜撑着桌子,声音惫懒,“红玉。”
红玉正是那个被秦翊歌弹晕的小丫头,唐澜叫了几声,见红玉始终不来,将笔放下,披着一件外衫出来,皱眉看着冷风里呼呼大睡的红玉。
秦翊歌不动声色。
唐澜目光在院落里扫了一圈,发觉并没有其他人在,立刻变了脸,用脚尖踢了踢红玉的臀/肉,低声斥责,“懒东西,喊你半天,你却在这睡着了!”
红玉惊醒,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唐姑娘!您,您有何事吩咐??”
唐澜眼珠一转,轻蔑地瞥了一眼红玉,“夜深了,督主看来是不会来了,你去准备热水,服侍本姑娘沐浴。”
红玉年纪小,正是不会遮掩情绪的时候,苦哈哈地看着唐澜,“啊?这么晚了,烧水沐浴?”
唐澜细细观摩自己红艳的蔻丹,冷笑,“怎么,想偷懒?”
红玉缩了缩脖子,“不……不是……”
小丫头脸色惨白,认命地去烧水了。
红玉离开月烛园之后,唐澜又折腾其他几个睡得正香的小丫头为她梳头更衣,还嘱咐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去厨房帮她找些夜宵。
稍有不豫,便冷言讽刺。
唐澜并不发怒,也绝不会像泼妇一般斥责打骂,她只是针刺一般,阴阳怪气地给下人冠一个偷奸耍滑的罪名,再轻飘飘地说,你们这样服侍本姑娘,本姑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去告诉督主罢了。
秦翊歌暗暗称赞。
好一出绵里藏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