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慕凌则坐在不远处的竹林之上,吹着竹风,喝着晏无亲手酿的竹叶青。
晏无捧着一只海碗坐在她的身边,碗中是她给“她”下的面条。慕凌自小就不会做饭,阳春面算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但那个味道也只能说是勉强能入口罢了,也不知晏无是怎么才能做到吃的这么开心的?
慕凌屈膝支着手肘,用手掌拖着下巴看着晏无,眼中朦胧的醉意慢慢化开:“阿无是第二个吃我煮的面还能吃得这么开心的人。”
“不是第一个吗?”晏无张大眼睛看着她,脸上还带着些不满的神色。明明就是第一个!
“第一个是弟弟。”慕凌仰头喝了一口酒,目光看向远处的天空。
弟弟年龄不详,不是亲生的,也没有名字,当时破庙里的人都叫他小弟或是弟弟,但他却是她那时最要紧的人。一场洪水淹了破庙,就他们俩逃了出来,两个小乞丐一起相互依靠的活着,讨来半块饼都要分着吃。
她被店家打断肋骨,半死不活的时候,全身发热缩在小巷子里。附近的住户觉得晦气,就趁着弟弟去帮她讨药的时候,裹张破凉席就将她丢到了乱葬岗里。
是弟弟不知道怎么找着她的,拼了命的将她从乱葬岗里拖出来,用树枝和破凉席搭了个担架,拉着她走。走到哪儿就拉到哪儿,讨到一口饭一碗水都先喂给她,宁肯被人拦着不让进城,也不肯放下她,生怕再有人趁着他不注意再将她丢了。
他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她却没有护住他。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魔修,她看着那群人用黑气缠绕的铁钉钉穿弟弟的心脏,让魔鸦分食他的躯体,用他的血浸染祭坛,将他的骨迈入万魔窟……
“凌……师姐。”晏无看着慕凌的神色收了碗,抬手去牵她的衣袖,“怎么突然想起以前的事了,是因为温从雪吗?”
慕凌淡然一笑,抬头看漫天的繁星。
因为曾经失去过想要守护的人,不想再失去,所以后来才会那么奋不顾身地去保护一个人。但温从雪是温从雪,弟弟是弟弟,这一点她一直都分得清楚,让她感慨的不过是命运罢了。
可以生死相托的保不住,用命保住了的却……
“你还有我啊。”晏无望着她仰起的侧面,隔着衣袖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用口型无声地说道,“我不是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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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是喜欢这个小丫头啊。”
后半夜慕凌就放下了酒坛子,回淬吾峰的洞府闭关去了。她从来都是这样,喝酒也罢,惆怅也好,都耽误不了她的正事。上一刻眼中还是一片潋滟的醉意,到了自己定好的时辰,立刻就恢复了平素清醒的模样,起身掸掸衣袖就走了。
淬吾峰的三只跟着慕凌回峰,秦茉茉也在自己的洞府中睡得香沉。偌大的翠竹峰上,就只有晏无还醒着。
随着这一声凭空出现的虚弱而懒怠的男声,晏无的左眼中慢慢溢出一丝黑气,化出一只魔鸦的形体。而“她”原本乌黑的左眼眼瞳,此刻已经变成了灰白的颜色。
“关你屁事。”晏无枕着胳膊垫着一张薄毯卧倒在慕凌平时坐的靠椅上,双眼依旧望着头顶的星空。
“我只是提醒你,要是再取不到温从雪的心头血,这幅身体也用不了多久了。”黑气缭绕的魔鸦轻轻一跳,飞到晏无头侧的靠椅枕上,“不过我最近倒是注意到,这小姑娘身上多了一些不大一样的气息,简直就像是……”
魔鸦猩红的眼中闪过一道光,想起了那个连上古天书上都只有寥寥数笔的记载……
“我知道你不愿意伤害小姑娘,既然暂时动不了温从雪,取点小姑娘的鲜血给我,或许也行。”
那一支神族早已陨落,但这世间确实也还散落着曾侍奉神的血脉,只要血脉中有一点点那支神族至纯的神力,黑鸦豆大的眼中划过一丝贪婪。
“咔”魔鸦眼中的贪婪还未散去,它漆黑的脑袋已经被一只过于白皙的手折断到了一边。
“你想不出解开生死咒的法子,是你废物。你要是再敢肖想我姐姐,下一次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
晏无阴戾地看着眼前被折断脖子的魔鸦,眼神比魔物更像魔物。
吊着个脑袋的魔鸦撇嘴骂了以声“小疯子”,便又化为一道魔气回到了晏无的左眼之中。
当年他被那群魔修祭献给魔神,推入了万魔窟,遇到了枯朽的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奄奄一息的老魔物。
他献出心脏,让老魔物的魔元寄生,换来生存的机会。老魔物骂他是疯子,是因为老魔物的心就是他的心,他们原是同命一体。
他进清虚宗本是为了取温从雪的心窍,老魔物说温从雪是仙神转世,取了他的心,就能让他们拥有真正的身体,不必再用这种七拼八凑的东西。却不想他会在清虚宗再遇到他的凌姐姐,而且凌姐姐还和温从雪绑定了生死咒。
他不想让凌姐姐认出这个样子的他,也不许任何低贱的魔物弄脏他的凌姐姐,包括他自己。所以他在等,等自己有了干净的身体,干干净净地见他的凌姐姐。
三个月之期很快过去,就在慕凌即将出关的时候,淬吾峰上空突然雷云密闭,传来一阵阵轰隆之声,一看便是有人要渡劫。
“难道阿凌她真的突破了金丹晋升元婴了?”温从雪御剑站在碧纱峰的上空,远远地看着淬吾峰的方向,心中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