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棠哭了一路,等到车停在了停车场里,已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浑身疲倦。
谢之棠和双向障碍对抗这么久,是很清楚自己发病前的状态的。
只是他换了新药之后,确实感觉到了平和。
换药以来的这半个月里,谢之棠情绪稳定,不悲不喜,精神状态也不错。这样的良好状态,让谢之棠升起一种期许——也许,他是可以痊愈的。
于是他感到犯病的征兆,也只是放着,想实验一下新药的药效到底能不能控制住他的病情。
没想到,他才生起一丝希望壮着胆子试探性的走出安全屋,就摔的这样惨,这样不体面。
回想起自己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事儿,谢之棠就羞耻又难过。
怎么能和陆锦森开那样的玩笑?怎么能利用陆锦森气一位老人?怎么能那样不礼貌的询问江海潮的伤疤?怎么能惹陆锦森这样生气?
谢之棠把脸埋在手心里,厌厌地想,妈妈说的对,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行为都控制不住,就和动物没有分别。
谢之棠年幼时,为自己的病情而困扰时,也曾和其他人一样和母亲诉说。
他说他偶尔会忍不住做一些出于自己意愿的事情。
那时谢母正在整理自己的珠宝,闻言偏头疑惑的看了站在展示柜前的谢之棠一眼,问:“有人逼你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么?”
谢之棠沉默了好一会儿,握在一块的双手绞紧又松开,反复几次才说:“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年幼的谢之棠向母亲坦诚了自己的秘密,想要向母亲寻求帮助。
可谢母只是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宝石说:“那你控制住自己呀。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行为都控制不住,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谢之棠想否认,却又觉得妈妈说的没错。
这不是谢之棠最后一次尝试吐露自己。
谢之棠犹豫许久之后再次鼓起勇气和谢母透露出一点儿不对劲,仍然没有受到重视。
谢之棠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餐,小声的和优雅地吃着早餐的谢母说:“妈妈,我有一点难过。”
谢母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拿起餐巾按了按嘴角才问:“难过什么?”
谢之棠认真想了一会儿他在难过什么。好像并没有为了某一件事而感到难过。
只是觉得,往日喜欢的事情无法再激起他的兴趣,像是他和世界之间隔了一层毛玻璃,他隔着这层模糊的玻璃看着世界,什么都和他无关。
谢之棠知道这样长时间的情绪低落是不正常的。
于是他选择向最亲密的母亲提出疑惑。
他说:“我不知道我在难过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难过的精疲力尽。”
母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该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世界上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谢母说:“有时我们可能会遇上很伤心的事儿,妈妈的父亲去世时,我也很难过,整日以泪洗面。”
谢母挺直腰背,像是很骄傲的那样说:“但是我走出来了。你现在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事儿呢?你必须自我调节好情绪,没有人可以帮助你,有些路注定是一个人走的。”
谢母偏头看了一眼谢之棠,想了想安慰道:“棠棠这么聪明,一定能很快学会调节情绪的。妈妈可以,你也可以。”
谢之棠在心里应道:“如果我能调节好情绪,我就不会这样难过了。可我调节不好。”
谢之棠想张口,可一种巨大的无法名状的疲倦忽然席卷了他,让他无法再移动哪怕一根手指。
于是他想说的话,全哑在了心里。
就这样,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口舌,谢之棠再难倾诉,一个人在路上走了许多年。
陆锦森陪着谢之棠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可谢之棠还是一动不动的蜷缩着。
陆锦森在心里叹了口气,准备下车走到副驾驶那儿看看谢之棠,陆锦森解开安全带,卡扣哒的一声弹了出来。
这不大的声音惊动了谢之棠,他猛的一颤,立刻抬起头来,见陆锦森一手解了安全带,一手按在门把上,是要下车的动作。
于是谢之棠倏地不管不顾的朝陆锦森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