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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我想要你(2 / 2)


说话的人依旧是周女士,她飘飘忽忽地说,成功精神不利索,睡着了。她当时的声音特别怪,像是在低噎,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我未曾放在心上,那时候我也没有多心,为什么许久不曾联系的乔,之前要想和我见上一面,现在又要想听我唱歌,想要让我叫他的名字。

时隔半月后,我才收到他去世的消息。听说,是潜伏的艾滋病到了终末期,发病死亡了。

周女士还让我去原来的乔家,有东西要给我,她说,是乔世卿留给我的遗物。

我呆滞举着电话,手里买的菜全哗啦啦地落到了地上,周围有路人蹲下来帮我捡菜,他们好心提醒,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嗯,是掉了。我说完这句话,就疯狂地奔跑起来,一口气直接冲到了乔家去,大门轻轻掩着没有关,我喘着气推门而入,一路左看右看,终来到了乔的房间。

房间不同于以往那般黑暗,窗帘被拉得很开,满屋子的光线敞亮极了。

周女士看着窗外,她手执一把桃木梳,慢慢梳理自己的长发,一梳就掉了好多头发,掉落的发黑白混杂,干枯无色泽。她还不算老,发际线就很高了,越显微秃的额前皱纹横生。

听到响动,她侧头微眯着双眼看我,抬起瘦得贴骨的手,指向了床上的物件,哑声道:“他要给你的,就是这些,九十九封信和公仔。”

她又背着我说,乔还能走动时,眼巴巴地想见我一面,就每天去公园的长椅上等啊等,从白天等到晚上,还是没把我给盼来。

我沉静地听着,渐渐将视线转至床上。

整齐的灰格床铺中央,摆放了一个竹纹图案的墨盒,和一只像极了乔的可爱布娃娃,我缓慢上前捧起了男娃娃,不小心捏到了什么硬的东西,布娃娃身上便真真实实传来了乔的声音,温暖干净地念:“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卿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怔然,这诗轻轻浅浅重复了几遍,却始终回荡于我耳畔,久久不能消散。

乔的手机,争求了周女士的同意后,我也一并带走了。

我反反复复点着卡得不行的旧手机,在里面竟看到了当初我扮格格巫的视频,特别得滑稽,应是当初的备份。

相册中还有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拍的照片,每一张的我,都比真人漂亮。

他的备忘录里还记录了一些关于我的琐碎事,很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生活习性,都清清楚楚列在上面。

甚至有几段虎头虎尾的自白,大约是临时发泄的。

他写。

渐渐,身边人都长成了成熟模样,我还在原地踏步,甚至是倒退。对不起她…...对不起她...…

我知道小廖喜欢她,但抱歉,这次不让。

二十岁来岁的某一天,我做两个小时的火车硬座,偷偷回县城里看她,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牵着手,就像在承宇身边的笑笑一样,她也终于有了好的归宿。但是,她带给我的,远远比笑笑深刻,她好比我的后半生啊。

在她快看到我的那一刻,我扯着小廖就狼狈逃了,跑的时候都没感觉到自己在跑,我酸得像是咬了许多口没成熟的青梅,却不敢面对...

二十岁来岁的某一天,我又做了两个小时的火车硬座,戏剧的,亲眼看着她,嫁人了。想哭也哭不出,仿佛一把锋利的刀,直直插在心脏上,被掏空,揉碎,硬塞回去的时候,哪里好像又踏实了点,踏实她嫁了一个让她不愁生活的男人,她结婚了,自此就尽量不要打扰...

等到我听到路边放的爱情歌,才缓缓的,不自觉哭得稀里糊涂。她从身边人,渐渐变成天上够不到的白月光,也成了心口灼烫的朱砂痣。

即使老天总是在耍我,但虔诚感谢她陪我度过的所有日子,看着过去我们在一起的照片,看着自己即将到底的人生,我......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我摁着他的手机,看了很久很久的备忘录,回忆当时,一种悲伤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咽不下,吐不出,比哭还叫人难受。

我又一口气看了好多封信。

第一封,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第二封,惊觉相思不露,恍然只因入骨。

第三封,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第四封,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

九十八封,生平第一次自私,将这样的信留给你。以前你总叫我不要忘记你,现在该换我了,这是我今生最后的请求。

且且,不要忘了世卿。

几乎每一封信都是他的表白心意。我看着这些信,仿佛看到了即将病逝的他,他在濒临死亡,亦在濒临我看不着摸不着的爆发点。

后来,我的生活越来越沉寂,情绪也渐渐不自主地流露。

我仿佛从高空中的钢丝上被拽到了泱泱深海里,无边无际的海水直接吞噬了渺小的我。深暗的压迫感徐徐涌来,眼前乌黑不见光,拼命浮不到水面,抓不到稻草,反被无形的手越拉越深,海流也极速地将我卷入黑暗漩涡,呼吸是那么的困难,我甚至难以感受到外界带给我的知觉。

灵魂被卡得无法动弹,只有躯壳在麻木地动。

不想说话,不想动,连手机的声音也不想听,只要铃声一响起,无端会感到恐惧,因为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不理会,我的家人,我的丈夫都冲我发过火。

我回避任何人的沟通,回避别人的联系,情感到了一种极其冷漠的状态,只蜷缩在冰冷的房子里,暗无天日地发呆,浮现轻生的念头。

如同死灰灰烬一样的我,却有流不完的泪,万事但凡有一点不悦,都将触动泪腺的机关,比如秦裴照过来调解我和郑长青之间的关系,她说话间,我已泪痕涟涟。

她恨铁不成钢地批评,哭什么?天天丧着个脸给长青看,嫁了这么好一个人家,还矫情的这不愿意,那不乐意,有病就去医!

于是,我就真去了一趟三甲医院,医生给我做了心理测量,脑电图,心电图,抽血化验等。结果让我无波动,确认患了抑郁症。

回来的路上,我魂不附体蹲在小店外听歌,呆抱着自己,呜咽道,世卿,我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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