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之妹立在那儿,被她发作,十指绞在一处,不敢做声。
颜庄舒展身体,靠在座位上,正把玩手上玉扳指,对公主府家事毫无插嘴之意。
杨令虹瞪了眼颜庄,羞恼更甚了。
白月忙打圆场:“殿下,伸手不打笑脸人,您冲她发火做什么?人家十五六的小姑娘多娇啊,快让人坐下,免得站坏了腿。”
驸马之妹这才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您别生气……我刚刚和哥哥吵了一架,总算把他骂明白了,哥哥会对殿下道歉的。”
杨令虹定了定神,伸手道:“妹妹先坐,白月,给妹妹奉茶。”
“谢殿下。”
她姿态婀娜地坐了,抬眼瞧了下颜庄。
宦官平日打扮与寻常男子相同,她没认出颜庄身份,只微微蹙眉道:“殿下,这里是内院,怎么一个外男也进来了,还不快把他打出去!”
说着,驸马之妹抬袖遮住面颊。
杨令虹才要开口,却听颜庄懒洋洋地嗤笑道:“殿下都没赶我,你算是什么东西,敢来做殿下的主儿?”
“你!”
驸马之妹恼了,杏眼圆睁:
“你这臭男人怎么不讲理?女眷的地方,你本就不该进,偏还反客为主,是何道理?只怕殿下和我的名节都要被你带累坏了!”
颜庄寸步不让,嘲笑她:
“这么怕坏了名节,姑娘不妨吊死,以示清白,省得既毁了名声,又落得个代长公主发号施令的罪责。”
那女孩一甩袖子,鹅黄披帛飘起。她整张脸赤红一片,含泪道:“殿下!”
杨令虹到底舍不得叫两人针锋相对,提醒道:“颜庄。”
颜庄本打算再嘲讽这女孩几句,顺便给她摞几项罪名,拉进东厂,闻言便住了口,坐直身体。
“妹妹,你和驸马在吵什么?连花厅里都能听到。”杨令虹问。
驸马之妹狠狠瞪了颜庄一眼,这才说:
“殿下,家里已知哥哥他们做的错事了,妹妹是来劝解他的。现在哥哥已经认错,同意让家里打发走侍妾,但婉儿和他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还望殿下开恩,放了婉儿,夫妻俩各退一步,以后才能和美地过日子啊。”
察觉到颜庄毫不掩饰的目光,她羞恼地举袖遮挡。
杨令虹刚生出些的好心情,潮水般退去了。
和稀泥似的劝解,她已听了两年还多,从一开始的感动,到最后的麻木,仿佛并未间隔多久。
她有些疲累。
杨令虹淡淡地说:“驸马抢夺我的首饰,送给婉姑娘,起因是婉姑娘喜爱它,这在供词上都写着。”
她望向颜庄,颜庄微微点头。
杨令虹继续道:“驸马与我夫妻一体,闹大了也不好看,叫圣上为难,我可以暂且原谅他,婉姑娘却不能。”
“殿下,您是难得的慈悲人了,婉姑娘打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哪里经得起棍棒,您把她赶出府,岂不是看她去死吗?”驸马之妹不忍地说。
“料想妹妹家里愿意收留她,”杨令虹同样不忍,“驸马和她从小长大,想必妹妹也和她熟识,愿意拉她一把,可我这府里,实在容不下婉姑娘了。”
女孩沉默了。
半晌,她低声道:
“可我哥哥……为婉姑娘病得重了可怎么好,殿下,求您暂时接回婉姑娘,等哥哥病愈,再把她送出去吧?”
她期待地望着杨令虹。
满室阒然。
杨令虹攥紧五指。
她打算一口回绝,可又拿不定主意。
为婉姑娘病重又能怎样,她对驸马半分期待都无,如今只求他赶快病死,自己也好解脱。
但婉姑娘是颜庄借她的身体送去东厂,赶出府门的,也是她自己下令,毫不留情惩处了的。
倘若驸马因此气病出事,固然叫他人笑话,说他没男子气概,可对于她自己呢。
边关的人会怎么想,兄长又会怎么想。
她不敢确定。
“我……”
杨令虹刚吐出一个字来,颜庄已拱了拱手,打断她即将出口的话。
她胸口郁结的气顿时散了。
“南姑娘何必要挟殿下,”颜庄弯着眼睛,唇角微勾,“谁不知驸马一身病,怕要从生带到死去,叫殿下什么时候能等到他病愈?”
“你!”南姑娘站起身,顾不得羞涩,指着颜庄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抖了片刻,见杨令虹不发一语,知道求下去毫无用处,这才行礼告退,回到偏房,一五一十地告诉驸马。
“哥哥,你太宠婉儿了,凭她怎么好,也只是个妾!你能活这么久,家里没多少功劳,婉姑娘更没有,全是长公主从宫里搜罗药材御医给你吊起来的,你不趁这机会好好跟殿下过活,还想什么婉儿?好自为之吧!”
南姑娘红着眼睛,跺了跺脚,甩袖而去,走到门前又停下来,叹了声:
“小妹是庶出,平时不得爹娘喜爱,全赖哥哥才和殿下攀上交情,出门交际被人高看几眼。哥哥执迷不悟,要我怎么办呢?做妹妹的原想指望哥哥,得个好终身,如今是不能的了!”
她哭着走了,只余南怀赐站在门前,久久无言。